袁仁國帶領茅臺成為酒業龍頭,受賄1.1億被判無期
每頓飯都要喝上三兩茅臺的袁仁國,以后估計是沒機會喝了。
9月23日,貴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宣布一審判決,茅臺集團原董事長袁仁國因受賄1.1億元,被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按照一審判決,已經65歲的他將在獄中度過余生。作為茅臺集團發展史上的重要人物,袁仁國對茅臺的影響非常深遠,而他個人的命運也在這家白酒巨無霸里得到了徹底改變。袁仁國在茅臺掌權18年之久,他帶領茅臺成長為全球最大酒企,而自身又陷入權力和金錢的漩渦,最終在趨炎附勢中迷失自我。
01
“我知罪、認罪、悔罪,我希望通過我的事情對茅臺集團的整改提供一些制度上的反思,從制度上鏟除腐敗的土壤。”
2020年年初,央視播出的反腐電視專題片《國家監察》中,身穿藍色條紋襯衣的袁仁國,站在被告人席位前,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經貴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查明:1994年至2018年,袁仁國先后利用擔任貴州省茅臺酒廠副廠長、中國貴州茅臺酒廠(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副總經理、副董事長、總經理、董事長、貴州茅臺酒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等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在獲得茅臺酒經銷權、分戶經銷、增加茅臺酒供應量等事項上提供幫助,非法收受他人給予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1.129億余元,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
而在更早播出的《國家監察》中,曾對袁仁國的罪與罰有過更為詳細的介紹:“袁仁國一方面把茅臺經營權作為搞政治攀附,撈政治資本的工具,違規為他人辦理茅臺酒經營權,并增加配額指標;另一方面,也大肆牟取私利,自2004年以來,僅袁仁國妻子和兒女違規經營茅臺酒,就獲利2.3億余元。一大批經銷商、供應商也千方百計和袁仁國拉關系、搭人脈,大搞利益輸送。”
據貴州省紀委監委專案組工作人員披露的細節,袁仁國每年都預留了一定量的計劃外批酒,而茅臺出廠價和市場實際零售價之間的巨大價差,在給經銷商帶來巨大利潤的同時,也造就了袁仁國的“尋租”空間。
以53度飛天茅臺為例,曾有人在詳細分析其價格構成時發現,1499元的零售價中,就約有33%,即約495元,可以歸屬于經銷商費用。這就意味著,貨源就是財富,貨源就是權力。
巨額利益誘惑下,前來找袁仁國攀關系的人自然趨之若鶩。《國家監察》中,袁仁國就曾透露,當時想接近自己的人非常多,“一天找我的起碼有四五十個人”。其辦公室走廊上,一時門庭若市。甚至一度有經銷商為了討好袁仁國,不僅豪氣地送出了一個5公斤的定制金鼎,還專門在鼎上刻上了一句“酒冠黔人國”的詩,并將其中的“人國”換成了袁仁國名字中的“仁國”二字,即“酒冠黔仁國”。
(圖源:視覺中國)
但一切都在2018年5月發生轉變。
已經訂好去澳洲考察機票的袁仁國臨時接到通知,參加一場當晚在茅臺集團總部召開的緊急會議。這場會議一直開到當天23點多才結束,而會議的結果是,茅臺正式“換帥”,由僅比袁仁國小兩歲的李保芳接替前者,成為茅臺集團新任董事長。
這件事的發生沒有任何預兆。就在幾天前的4月底,袁仁國還在英國倫敦,與前世界第一酒企帝亞吉歐的高層會面,洽談雙方合作事宜,謀劃茅臺國際化事宜。
彼時,對于突然卸任,袁仁國的回應是“年齡到了”,但坊間猜測始終不絕。2019年5月,靴子正式落地,袁仁國被雙開。此后,江湖再無袁仁國的身影,直至2021年9月,茅臺的掌門人又換了兩回,股價都不知道震蕩了幾次,袁仁國也等來了法院判決。
時間回到若干年前,還被高光籠罩的袁仁國曾多次公開表態,“我的血管里流的是茅臺酒,我要把畢生獻給茅臺”。大概是一語成戳,這位茅臺前掌門人的前半生助茅臺實現了輝煌,晚年的教訓也同樣留給了茅臺。
02
在人生際遇急轉直下之前,袁仁國一度是茅臺員工的“榜樣”,他從一線制酒工人做到茅臺集團董事長位置上,背后有兩段重要經歷。
1975年,18歲的袁仁國和雙胞胎弟弟袁仁慶都進到茅臺酒廠,成了一名工人。但兩個人后來的人生走向卻完全不同。
弟弟袁仁慶走的是文人路線,在酒廠待了兩年就決定轉行報考貴州大學中文系,后來還加入了中國作協,寫了兩篇有關茅臺的長篇報告文學《國酒之光》和《走近國酒茅臺》;袁仁國走的是商人路線,他扎根酒廠,靠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和極強的營銷能力,在茅臺如魚得水,平步青云。
其實袁仁國的文筆也“不錯”。據稱,“國酒茅臺”的概念就是由袁仁國一手推動的,而且他也發表過《最美茅臺》、《茅臺地理說》、《茅臺論道》等多篇文章,為茅臺賣力宣傳,甚至還在學術網站知網里留下了關于茅臺的一百多篇論文。
但袁仁國人生履歷中后來常被人提及的第一段“高光時刻”發生在1989年。這年,在“茅臺酒廠作坊式的生產方式與國際標準相差太遠”的原因下,茅臺酒廠在參加國家一級企業評選時無奈鎩羽而歸。
聽到消息的袁仁國向酒廠管理層主動請纓,趕赴北京,并最終用了三個多小時的陳述成功打動了評選方,以“日本、歐洲技術多先進,茅臺卻誰也模仿不了。這說明,茅臺的標準比國際標準更高,世界上只有一家茅臺”為理由,為茅臺贏得了參評國家一級企業的資格。
兩年后的1991年,當國家一級企業的牌子終于如愿掛在茅臺酒廠的大門上時,袁仁國也成功升任為茅臺酒廠副廠長、黨委委員,正式踏入茅臺管理層行列。
袁仁國在“副廠長”位置上穩坐了七年,直至1998年,他再次被推到了更關鍵的位置。
彼時,茅臺迎來歷史性轉折,茅臺酒“定產定銷”的取消,迫使企業必須開始自謀生路。但恰逢亞洲金融危機爆發,再加上同年山西爆發的那場震驚全國的假酒案,一向不愁賣的茅臺,突然陷入了“滯銷”危機,當年前兩個季度的銷售量加起來不足700噸,只達到了全年銷售計劃的30%。
(圖源:視覺中國)
在這個危急關頭,袁仁國出任貴州茅臺總經理。他組建了茅臺第一支包括他在內的18人營銷“敢死隊”,經短期培訓后便奔赴全國銷售一線,誓要實現“兩個月內完成剩下70%銷售目標”的軍令狀。
與此同時,袁仁國開始在家親自下廚宴請各地糖煙酒公司領導。在宴會上,袁仁國說,“江湖上有句話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今天我請大家喝的是杯患難酒。”
患難酒喝完,茅臺時來運轉,不僅在當年如約完成了2000噸的銷售任務,創下了歷史最好水平,售價更是在此后一路暴漲,從2000年的200元/瓶賣到了2011年的2000元/瓶,十年漲十倍。
而這背后,是深諳營銷之道的袁仁國,精心為茅臺設計的一條“奢侈品”路線。數據顯示,1998年,茅臺酒的出廠價為140元,到2000年,出廠價也僅為185元,但到2011年,這一價格已經提升到了619元,2012年再度升到819元。
諸多個“高光時刻”后,2000年,袁仁國正式接過“茅臺教父”季克良的衣缽,成為茅臺后來的上市公司主體貴州茅臺酒股份有限公司的新任掌舵者。次年,貴州茅臺成功登陸資本市場,并在2005年成功在凈利潤和市值上反超五糧液,坐上中國白酒之王寶座。
2011年,季克良退位,而袁仁國原來的強勁對手——貴州茅臺原總經理喬洪因受賄倒臺,袁仁國就此坐上茅臺集團董事長之位。
在利益錯綜復雜的茅臺,有太多的利益誘惑,袁仁國也沒能在利益面前經受住考驗,倒在了他曾經一手締造,并由此造就了茅臺輝煌的營銷體系上。
盡管不少人都認為茅臺崛起有袁仁國的功勞,但也有人持不同看法。個人對歷史進程的重要終歸是次要的,沒有袁仁國,還會有其他人扛起茅臺的大旗。而作為國有企業,茅臺在袁仁國手里卻成了他向上攀附的工具,個人私利和私欲將之前的一切親手葬送。
03
從袁仁國卸任茅臺集團董事長到現在被判無期徒刑的三年多時間,茅臺這個白酒龍頭內部也在發生劇變。
以袁仁國案為突破口,貴州省還查處了茅臺集團原總經理劉自力、原副總經理高守洪、原副總經理王崇琳等一批以酒謀私的高管,僅2019年就有8名集團原高管被逮捕。
新上任的領導層第一拳打在了茅臺的銷售渠道上。
經銷商被大量精簡裁撤。“極少數經銷商推波助瀾,陽奉陰違,以為到了‘利潤收割期’,主張放開市場調控,賺取的利潤達到了幾百還不滿足,像販毒一樣瘋狂。”時任茅臺集團董事長李保芳在市場工作會議上說過這么一句話,言辭激烈。
李保芳宣布:“完善經銷商退出機制,淘汰‘三無’經銷商”,要取消100多家違反跳離的經銷商資格。但據茅臺2018年年報,茅臺酒經銷商實際減少437家,占比超過20%。
取消大量經銷商的另一面,是茅臺對自營和直銷的推進。2019年5月,貴州茅臺集團營銷有限公司成立。但有媒體形容,此舉讓李保芳如同“坐上火藥桶”。外界擔心茅臺會將豐厚的渠道利潤收入囊中,并質疑存在利益輸送,引發上交所問詢。
經銷商被動刀的同時,李保芳也對產品結構進行了改革,重推飛天茅臺等一兩個單品,并且削減了一大堆的子品牌和孫品牌,推行品牌“雙五”規劃,將子公司品牌數縮減至5個左右,產品總數控制在50個以內。
他希望在2019年,茅臺醬香酒能在銷售3萬噸不變的情況下,實現銷售收入100億元;到2020年,茅臺總收入要實現1000億元。在產能沒有大幅增長的情況下,自然就需要價格上漲。
(圖源:視覺中國)
茅臺似乎正在走上正軌,但2020年3月,李保芳突然被調離董事長職務。他在最后一次主持茅臺集團干部領導大會時坦言,自己“非常開心,也很輕松,卸下了這份沉甸甸的擔子”。他還說,“說實在的,就是八個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好干。”
接任李保芳的是從貴州省交通運輸廳調來的正廳級干部高衛東。不同于年近60的袁仁國和李保芳,高衛東是70后,被稱為“茅臺集團最年輕董事長”,從未從事酒生產工作。
他繼續推進茅臺建設直營渠道,這也變相提高了茅臺酒的利潤,并推動茅臺酒擴產。在2020年股東大會上,高衛東說,按照產能計劃,預計當年茅臺酒能達到5.53萬噸,這是一個歷時10年才達到的目標。在當年,茅臺營收979.93億元,酒類收入948.22億元,已經逼近千億元營收的目標。
如果說李保芳的首要任務是整頓經銷商,那么高衛東的任務便是管住價格。他接手茅臺時,500毫升飛天茅臺的單價超過2000元,中秋、國慶時的價格更沖上3000元。當年9月,中紀委網站發文《警惕高端白酒漲價引發不正之風回潮》,批評此事。
高衛東則在年底的經銷商聯誼會上,要求500余名經銷商當場宣誓:“不加價銷售、不囤積居奇、不哄抬價格不轉移銷售、不虛構銷售、抵制假冒侵權。”此后,他又要求專賣店“100%開箱”,來杜絕囤貨。但時至今日,超過3000元的飛天茅臺仍是常態,管控價格仍是一道難題。
在高衛東繼任18個月后,貴州茅臺董事長再次交棒,由來自貴州省能源局的丁雄軍接任。他與高衛東同樣是空降而來,沒有酒生產相關經歷,同樣是70后。時至今日,茅臺已經是A股龍頭,2萬多億元的市值超過貴州省GPD,稅收則占全省1/5。
9月24日,袁仁國被宣判的第二天,茅臺股價大漲了3.6%。然而,如何挑起2萬元市值的重擔,讓茅臺保持穩健增長,外界仍對丁雄軍充滿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