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臣氏遭遇雙重夾擊,去年營收大跌
經過一家綠色門頭的屈臣氏時,北京白領趙蕓突然有些恍惚,她記不起上次來這里是什么時候。上大學時她曾癡迷過屈臣氏的納豆面膜和皂基洗面奶,如今只覺得恍如隔世,曾經的迷戀也如青春般一去不復返。
消費者的漸漸遠離最終反應到業績上,屈臣氏母公司長和近日發布的財報顯示,屈臣氏去年營收1596億港元,同比減少6%,創下2016年以來最大的跌幅。其中,去年在中國市場的跌幅甚至高達19%。
長和是香港大亨李嘉誠的公司,40年前他出資將屈臣氏收入麾下,至今屈臣氏仍是長和第一大營收來源,去年對其業績的貢獻度高達40%。然而,即便是李超人,對屈臣氏業績的下滑也無能為力,在經歷電商沖擊,美妝集合店狙擊后,屈臣氏在疫情下更顯得弱不禁風。
業績下滑,無人接盤
工作日中午12點,北京新中關購物中心負一樓人潮涌動,各個美食店門口,擠滿了在附近中關村和海淀黃莊寫字樓里上班的白領們。旁邊的屈臣氏門店卻是另一番景象,只有兩三個顧客在略顯昏暗的店里挑選東西。
這家屈臣氏店的面積很大,門前右側兩排貨架是彩妝,左側是熱銷品牌專區和敏感肌區域,國貨護膚、口腔護理、身體護理、女性衛生用品、食品等各占一個貨架,頭發護理則占滿一長排。五六名店員在店里來回走動,遇到新客就上前搭訕。
與屈臣氏店不同,旁邊新式美妝店調色師的工作人員不多,只有三個人,都蹲在地上理貨,除非顧客需要,她們很少主動搭訕推銷。這家店的裝修主色調是淺粉色,安了好幾排密集小燈,因此店里很明亮。九個長長短短的貨架基本全是彩妝產品,光化妝刷就布了整整一面墻。七八個顧客在那里挑選試色。
由于附近遍布北大、人大、北理工、北外等高校,年輕女孩多,因而北京新中關購物中心是美妝品牌的必爭之地,除了屈臣氏、調色師外,還有植物醫生、韓國化妝品牌3CE等美妝店。一位店員告訴AI財經社:“這里地盤競爭很激烈,搞不好就要走人。”對面的歐美匯購物中心競爭也很激烈,絲芙蘭、完美日記、悅詩風吟等在這里都有店。
在這波競爭中,屈臣氏顯得有些落寞。
最新財報顯示,2020年屈臣氏營收不僅創五年來最大跌幅,在中國市場的盈利水平也堪憂,利潤跌幅高達39%,遠超總體市場15%的下降幅度。不僅如此,屈臣氏在中國的開店也在放緩,前幾年每年新增300多家,去年縮水了近一半,只新開168家。
這并非全是疫情的“鍋”。事實上,從2015年開始,屈臣氏在中國市場的業績增長就幾乎停滯,2016年首次出現營收負增長,此后幾年的增速,除了2018年增幅有10%外,基本徘徊在3%-4%之間。
屈臣氏的歷史起源于1828年的一家西藥房,1981年被香港大亨李嘉誠買下,此后開啟“買買買”的擴張之路,收購荷蘭、法國、俄羅斯等地的連鎖企業后,屈臣氏逐漸成為李嘉誠布局零售業的重要一環。
雖然比起地產、能源、通訊、基建等板塊,零售業毛利不高,但現金流穩定,屈臣氏為李嘉誠商業帝國的開拓提供了充足彈藥,長期為其他長周期、高風險的業務輸血。
進入中國32年,屈臣氏也曾有過高光時刻,2000年前后逛屈臣氏對很多年輕女孩來說,是一件很有面的事,東西很新潮。2013年,屈臣氏等來獨立上市的好消息。
然而,2014年3月,李嘉誠卻捅了屈臣氏一刀,突然將屈臣氏24.95%股權賣給新加坡國家主權基金淡馬錫,還是以“賤賣”的方式出售的。2013年年底,市場傳聞屈臣氏將在中國香港、倫敦兩地同步上市,估值為1920億港元到3120億港元,沒想到這部分股權僅賣440億港元,折算下來屈臣氏總估值只有1770億港元,大幅低于市場預估,消息發布后,輿論嘩然。
彼時,對于這筆交易,外界都說淡馬錫撿了個大便宜。畢竟,2013年屈臣氏的營收就達1491億港元。
李嘉誠出售屈臣氏股權的真實原因無人知曉,外界只知道,那幾年他大量售賣中國內地和香港資產,2013年下半年,幾乎是一月一賣,南京國際金融中心、上海東方匯經中心等都是出售標的,與之相對的是他趕赴歐洲大舉收購,關于李嘉誠跑路的傳言也甚囂塵上,2015年《別讓李嘉誠跑了》一文刷屏,更是將輿論的怒火推到高峰。
回到“現金牛”屈臣氏身上,李嘉誠的售賣舉措徹底葬送了其在資本市場的未來,迄今為止屈臣氏依然沒能獨立上市。
讓人更沒想到的是,當時撿了大便宜的淡馬錫如今卻吃了虧,在電商和新零售的沖擊下,屈臣氏的估值一降再降。過去幾年頻繁有消息傳出,淡馬錫正在尋找“接盤俠”意圖出售屈臣氏股權,但幾年過去,依然沒有消息。
線上線下,雙重夾擊
為什么屈臣氏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化妝品行業管理專家白云虎告訴AI財經社,屈臣氏最大的問題在于傳統市場定位和現在新消費人群需求的矛盾。屈臣氏想做個人護理用品店,產品除了護膚品外,還有不少口腔護理、身體護理、頭發護理等類目,也就是說相比絲芙蘭和新式美妝店,屈臣氏的標品程度更高,而這正是被電商打擊的重災區。
“全球零售業態有兩個極端,一個是越來越小的業態,比如便利店能滿足應急需求;一個是專業性門店,比如迪卡儂、宜家等。它們受線上沖擊沒那么大,反而是使用高頻、價格敏感度高、標準化程度高的日用品比較危險。”白云虎分析說。
一位曾以逛屈臣氏為榮的消費者稱,自從有了電商平臺后,她很少去逛屈臣氏,很多日化用品都在網上購買。
趙蕓工作后則把屈臣氏當成了“便利店”,只有應急需求時會去,比如買隱形護理液和口罩等。“好多牌子太野雞,導購還總愛推銷,一直說個不停。”
她說大學時“踩雷不要太多”,買過納豆面膜、會爆珠的面膜,都不好用,特火的皂基洗面奶用完,臉就像砂紙一樣,如今最讓她懷念的反而是最不著邊的購物袋,“結實,飽和度高。”這似乎是個冷笑話。
這并非特例。在AI財經社調研的8個用戶中,只有一人會把屈臣氏當作購買美妝品的渠道,其他人的選擇集中在天貓、京東、專柜、絲芙蘭、免稅店、代購六個渠道。至于什么時候會進屈臣氏,大多數人都是應急需求,購買商品集中在化妝棉、衛生巾、痘痘貼、牙膏、護手霜等生活用品,“很少買化妝品”,有的人干脆直接去屈臣氏試樣比較,轉頭就去網上下單,因為優惠力度大。
電商的沖擊是第一道坎,新式美妝集合店的興起又給了屈臣氏當頭一棒。屈臣氏進入中國足足用了16年才開出100家店,花了22年才開出1000家店。而在資本的加持下,新式美妝集合店崛起的速度很快。去年以來,WOW COLOUR、調色師母公司KK集團、喜燃、NOISY Beauty等美妝集合店獲得資本青睞后,開啟逆勢擴張之路,調色師一年就開出300家直營店。
新式美妝集合店的崛起并非偶然,小紅書、快手等社交媒體和短視頻降低了化妝門檻,普及到更多低齡用戶,注重性價比的國貨彩妝在2017年左右,如雨后春筍般在線上涌出。到2019年尤其是2020年,線上流量見頂,加上自身無力開獨立店,于是新式美妝集合店便成為國貨彩妝進攻線下,尋找新天地的踏板。
在NOISY Beauty創始人麥子看來,屈臣氏是街鋪時代的產物,相當于小百貨,新式美妝集合店是跟著Shopping Mall成長起來,里面全是垂直品類的專業零售商,因此哪怕面積再小,其彩妝產品的豐富度和店員專業度都強過屈臣氏。
“線下店是用來逛和發現的,需要給顧客一些小驚喜,也很注重體驗和服務。”AI財經社逛過北京的調色師、南京的喜燃,發現店員并不會主動搭訕顧客,有需求時可以咨詢,不像屈臣氏一進來就被店員跟著,更不會被瘋狂推銷。
在店鋪管理上,新式集合店也相對靈活。麥子告訴AI財經社,“我們很多決策是自下而上的,區域經理授權高,需要有經營能力,而非簡單的執行,除基本陳列外,他們還有人事、財務等的決策權,并參與店鋪分成。”
小修小補,于事無補
屈臣氏也沒有坐以待斃,尤其是2016年中國區營收首次負增長后,2017年就換帥,高宏達接任中國區CEO,隨之就是大刀闊斧的改革,但如今看來收效寥寥。
為了吸引年輕人,屈臣氏的改革主要靠兩條腿走路,一個是數字化,一個是加碼彩妝業務。
在數字化上,屈臣氏2017年就在內地3000多家門店上線“門店自提”服務、“閃電送”服務等。2018年,屈臣氏又與菜鳥、餓了么、京東到家等合作,拓展外送業務。如今,掃碼購、無人貨架、AR試妝技術在門店都有應用。
不過這些外在設施只是讓購買更加便利,并沒有觸及本質。為吸引年輕人,屈臣氏必須在服務上做打磨,既然標品無望,注重體驗感的彩妝就成了突破口。
2020年,屈臣氏將旗下高端美妝零售連鎖MarionnaudParis瑪莉娜引入中國,這家是與絲芙蘭齊名的三大老牌美妝集合店之一,此前靠近1000家店盤踞歐洲市場,主打香水和小眾品牌,門店形象也更加活潑年輕。這也被外界視為屈臣氏反擊新式美妝集合店的重要舉措。
不過,目前瑪莉娜還未在全國鋪開,僅開在上海、武漢等城市。扛起彩妝改革大旗的還屬屈臣氏和歐萊雅合作的全新美妝概念店Colorlab,不僅有歐萊雅旗下的美寶蓮、巴黎歐萊雅等,還引進了日本彩妝品牌KATE、韓國彩妝品牌the SAEM、I'M MEME等。
4月初,AI財經社探訪了北京望京新薈城購物中心的Colorlab店,發現這家與屈臣氏門店連著,彩妝區和護理區各占一半面積,彩妝區裝修以酷酷的暗黑風打底,不同于旁邊護理區的中規中矩風格。店里粉底、眼影盤、口紅、眉筆等品類齊全,但相比新式美妝集合店,可選品牌和款式不夠多。
彩妝區只有一名女店員,她戴著口罩,沒有畫眉,露出后半截斷掉的眉毛。她對基本產品比較熟悉,但只介紹了不同眉筆的形狀,對更重要的顯色度、防水性、是否結塊等沒有多解釋。在給顧客畫眼影時,手法也比較基礎。不像歐美匯絲芙蘭店員,能根據顧客的需求、膚質推薦產品,對兩款粉底液的遮瑕力、滋潤度都有見解,上妝手法也服帖輕柔。
在白云虎看來,屈臣氏的一些改革本質是“修修補補”,“屈臣氏彩妝店和絲芙蘭的店員區別在于,前者是理貨員,后者是美容顧問”。
除了不專業外,屈臣氏引入的彩妝品牌也不足以打動年輕人。一家美妝品牌相關人士告訴AI財經社,年輕人喜歡好看、高性價比的國貨彩妝產品,但屈臣氏有條碼費、進場費、促銷推廣費等門檻,還需要配上地面銷售團隊,這對國貨彩妝來說都是挑戰,而新式美妝集合店多是0門檻,無差別推薦,只收傭金,對新銳品牌相對友好。“新式美妝店沒出現前,有的品牌進屈臣氏是虧錢的。”
為什么屈臣氏難以擁抱新銳美妝品牌?
有知情人士告訴AI財經社,屈臣氏對毛利要求比較高,以貿易折扣為主的前臺毛利高達30多個點,各種費用和門檻帶來的后臺毛利有15-20個點,加一起屈臣氏拿走品牌的毛利就高達40-50個點。“新銳品牌性價比高,費率無法支撐給零售店過高的毛利,所以進入屈臣氏的本土品牌都是性價比不高的。”
AI財經社探訪的新中關購物中心的屈臣氏店,在彩妝區有夢妝、蜜絲佛陀、美寶蓮、自然堂、姬芮等品牌,除了自然堂是本土品牌外,其他都來自日韓和美國,而且20歲的自然堂也并非新銳品牌。國貨護膚區則有韓束、百雀羚、肌膚未來、佰草集等,除了肌膚未來是2年半前上線產品外,其他都是相對老牌的本土品牌。
在產品層面,屈臣氏也一度調整策略。過往為獲得更高毛利,它大力發展自有品牌,一度超過2000款,占中國區業績的20%,但因抄襲供應鏈熱銷商品引發矛盾,也因考核門店自有品牌銷售占比導致服務質量下滑。2016年后,屈臣氏逐漸放寬這一限制,轉向引入國際大牌,但效果未達預期。
白云虎透露,屈臣氏給人的印象是中端店,高端消費人群會選擇絲芙蘭,進入屈臣氏的人群對高端品牌需求沒那么大。另外,國際大牌的授權問題也是難解,“蘭蔻、雅詩蘭黛等都沒有放開對屈臣氏、新式美妝集合店的授權,所以它們也不能大張旗鼓地賣。”
不過,遇到挑戰的不止屈臣氏一家。事實上,老牌美妝店莎莎集團、卓悅集團、萬寧等的日子都不好過,業績下滑,關店新聞時有傳出。
(文中趙蕓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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