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環(huán)球影城做足療,一年捏了2000雙腳
去年9月20日,北京環(huán)球影城正式開園,在開售1分鐘內,門票全部售罄。投資不菲的主題樂園當然是門大生意,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像這樣的大型主題樂園也帶動了周邊一些不起眼的小生意,比如捏腳。
作為目前全球最大的環(huán)球影城,北京環(huán)球度假區(qū)包含七大主題景區(qū)、37處騎乘娛樂設施及地標景點、24場娛樂演出、80家餐飲及30家零售門店,總面積超4平方千米。一圈走下來,對于平時缺乏鍛煉的人來說,是不小的運動量。于是,周邊的按摩店生意便被帶火了,“環(huán)球影城最先帶動的周邊產業(yè)竟然是按摩”甚至一度沖上微博熱搜榜。
H店是距離環(huán)球影城最近的按摩店,相距五公里,打車到按摩店門口通常只需要十二分鐘。為了解環(huán)球影城開業(yè)給周圍帶來的變化,我在四月的一個上午光顧了這家店,并享受了長達90分鐘的“九陽溫灸足療”。為我提供服務的是12號技師,她告訴我,和去年人氣最旺的時候相比,現(xiàn)在從環(huán)球影城來的客流量有所回落。這和環(huán)球影城的經營狀況相關,剛剛過去的冬季是主題公園常規(guī)淡季,加上疫情反復,多家媒體都曾報道過,環(huán)球影城去年年底生意不佳。
12號技師畫著淡妝,全程服務周到,但又不過分熱絡。她不是那種會主動跟客人搭話的技師,也沒有見縫插針地向我推銷辦卡,但當我向她拋出問題,她聊起來滔滔不絕,喜歡用笑聲收尾。
足療技師這份工作令她感到滿意,她是個勤勞的婦女,每天平均服務五六個客人,一個月能賺一萬多塊,自己花一兩千,給老家的孩子寄去一部分,還能存下點私房錢。只有一點讓她煩惱——經常性的熬夜讓她臉上長起了密密的斑點。12號技師摘下口罩,給我看顴骨兩側的斑,“我臉上之前沒有斑,熬夜就會長斑,特別是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我發(fā)現(xiàn)自己長斑的速度越來越快。”
不過,這不妨礙她津津樂道于在店里看到的人和事。比如,前兩天,有一家三口來做足療,房間里5個沙發(fā)排排坐,家里的老爺子全程拿手機記錄按摩手法,為的是學會了回去給老太太按摩。“我們都給老爺子傳授經驗,覺得阿姨太幸福了。”
關于足療技師這份工作和環(huán)球影城開業(yè)給她工作帶來的的變化,以下是12號技師的講述:
01
環(huán)球影城剛開業(yè)那段時間,我們特別忙,我都有點沒適應過來,就感覺一下怎么這么忙。特別是從下午四點半到晚上十點,我常常是從一個房間里剛下鐘,出來,趕緊又進了另外一個房間,中間都沒有休息和吃飯的時間。我平常一天接五個活兒,最忙的那段時間一天能做到六七個,一個月能多賺三四千塊錢。那個時候我們有30多個員工,后來我們領導也意識到大家加班嚴重,就趕緊又招了20多個人。
那段時間,我們一天上客量能達到170到180位,多的時候甚至能達到200位,現(xiàn)在一天維持在130到150。今年的生意不像去年那時候那么火爆了,可能環(huán)球影城那邊的客流量少了。環(huán)球影城的工作人員也經常在我們按摩,我聽他們說,環(huán)球影城剛開業(yè)的時候一天能接待5到7萬人,到去年11月已經降到3到5萬人。我們給他們服務的時候,他們也會給我們推薦一些必玩項目,比如變形金剛、飛躍侏羅紀和水上表演。
從環(huán)球影城來的客人很容易分辨出來,有的女孩子來的時候穿著魔法袍,有些來了直接就會說,在環(huán)球影城走了很多路,腳和腿都很不舒服,你幫我按按。一些人不經常運動,突然走那么多路上我們這兒電梯都要扶著墻走路。今年游客少了,排隊時間短了,不用走那么多彎彎繞繞,可以少走一些路了,去年平均要走2萬到3萬步,今年基本上不到2萬步就可以逛完。
從環(huán)球影城來的客人會講很多有意思的見聞。去年有一對來做按摩的小情侶告訴我,排在他們前面的是一對夫妻,男士特別細致周到,去的時候甚至拿了一個小馬扎,隊伍往前挪一點,男的就趕緊把小馬扎往前挪一點,讓他媳婦坐著,還帶著水杯和零食全程為老婆服務。女孩感慨說,你看看人家對媳婦有多用心,你老說對我好,人家那才叫無微不至。
02
我老公也是個馬大哈型的男人,平時不會注重生活上的細節(jié),也不會說甜言蜜語,但是發(fā)工資了都全部上交,會跟我說,你跟孩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是87年的,生完孩子之后,我在家里帶了四年多孩子,每天伺候孩子吃喝拉撒,孩子上幼兒園大班的時候,我才重新出來工作。2019年,我來了北京,因為很長時間沒工作,不知道做什么,就先在超市上了一段時間班。超市的工作工資很低,刨除吃喝住的錢就剩不下多少了。正好我有個朋友在H店工作,我想著自己沒什么學歷,捏腳怎么說也算一門技術,工資也還不錯,后來就去培訓了一段時間。
足療技師沒有底薪,是按手工提成的,屬于體力活,碰上像你這樣不吃力的客人能省點力氣,但如果碰上的是特別吃力的客人,可能連著干兩三下來就累癱了。有些女孩子看著很瘦但特別吃力,可能因為經常做瑜伽或者練舞蹈,身上的筋都拉開了,怎么按都不疼,你就要使很大的勁才能把她按透。
我們早上11點上班,晚上12點下班,店里有休息室,中間不忙的時候可以休息一會兒,但沒有倒班的機制,一直都得待在店里,一個月可以休息一天。隔三差五加班是很正常的事情。雖然按規(guī)定晚上12點就能下班,但是12點之前來的客人我們都得接待,比如說這個客人正好11點50來了,我們也得服務,一個半小時下來就到1點多了。
這份工作的優(yōu)點是包吃包住,中午有食堂,米飯饅頭,兩菜一湯。我一個月能賺一萬多,基本上我自己也就花一兩千塊,能剩七八千塊錢,給老家的家人寄去一部分,再剩下的給自己留作私房錢。
H店比較正規(guī)和專業(yè),很多技師喜歡在一線給客人服務,反而不愿意做一些其他的瑣碎事情。我做這一行才兩年多,我們這邊有干了20多年的員工,十多年經驗的也有很多。
我們店年齡跨度比較大,從十八九歲到五六十歲的都有,平均年齡在40歲左右,夫妻檔有五六對。女技師稍微多一點,但總體而言比較平衡。養(yǎng)生這個行業(yè)講究的是陰陽互補,有些阿姨過來就喜歡找男孩給他按。
來北京之前,我也在陜西老家做過其他的工作,有的地方風氣不正,比如我之前賣衣服的店里就經常有很多勾心斗角的事情。但H店的氛圍很好,店長特別善良,她經常跟我們說,如果你感覺領導有的事情處理的不好,可以直接來找我,我一定給你做主。她還會給我們講很多做人的道理,跟她聊天就感覺格局不一樣了。比如,她有一次跟我們講,你永遠賺不到你認知以外的那份錢。有個客人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他是一個大老板,他跟我說,如果你的格局打開了,你已經不在H店了。我覺得,我的認知現(xiàn)在只足以支撐我做足療技師這份工作。
我們店長還常說,抬頭三尺有神明,我們今天所做的任何事情,在未來的某一天都會給我們或好或壞的回報。你知道的,我們這個行業(yè),有形形色色的技師,也有形形色色的顧客,有一部分女孩子可能抱著想認識一個有錢人的想法在工作。但在我們店,員工是不可以和客人出去吃飯的,也不可以接受客人的任何禮物,包括一顆巧克力。我們領導常說,你想吃我給你買都行,你可能今天覺得那些客人對你挺好,但你要知道你在他們眼里只是一個玩物,玩過之后,他們會珍惜你嗎?他們可能今天給你三千五千,但你要是自己把這份工作做好了,一個月掙一兩萬也不成問題。
足療技師在我們這里是個正規(guī)的工作,如果有客人喝酒之后污言穢語或者亂做小動作,我們可以不上這個鐘。事實上,晚上很多客人都是來這里睡覺,有些白天來的客人看上去也都很疲憊。有一個客人比較有意思,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把我們這的所有技師都點過一遍,他給每個人都發(fā)過信息說請吃飯,大家都不理他,他就把我們都拉黑了。后來他又點到12號,可能是在我們這里又重新點了一遍。他是我們店的會員,平常來了不喝酒,動作也很規(guī)矩,就躺在那睡覺,只是經常說要請我們吃飯或者買東西。
我們都說,這個老頭是不是太無聊了,想找個人陪他聊聊天說話。
03
雖然這份工作挺好的,但北京生活壓力太大了,我還是更喜歡老家慢節(jié)奏的生活。我在陜西商洛老家的時候,早上7點以前,街上幾乎看不到人,大家都是八九點鐘才出來吃早餐上班。在北京,我最震撼的一次是去年冬天的一個早晨,因為有急事,5點多我就出門到地鐵站了,結果看到地鐵里已經擁擠了起來,大家都在小跑著趕地鐵。
前兩年我老公也在北京工作,去年孩子上小學了,他就回到西安了,想著離孩子近一點,本來我也準備回去的,后來趕上疫情又嚴重了起來,就沒敢動。H店在我們那邊也開了連鎖店,主要是那邊疫情的管控比較嚴格,如果我現(xiàn)在回去還要隔離。
聽了這么多客人的推薦,去年11月,我也利用休假的時間去了一趟環(huán)球影城。我在網上團了400塊錢一張的票,從天亮到天黑,把所有項目都完了一遍。因為我是挑周一去的,人很少,不怎么需要排隊,只有一個項目排了一個小時,其他的排隊時間都不長。坐霸天虎過山車的時候,突然失重的那種感覺很奇妙,那一瞬間你閉著眼睛什么也不想。我最喜歡的是飛躍侏羅紀,因為不停旋轉,我都快轉暈了。
再過兩年,等我孩子再大一點,我就可以帶他來環(huán)球影城玩了。他是男孩子,對變形金剛一類的東西特別感興趣。他小時候調皮得很,在家里待不住,我每天得早上和下午各帶他出去溜一圈。他對什么都好奇,你帶他去花園,他就喜歡爬到花臺上,看看這兒有一個小螞蟻,那兒有一個小蟲子,有時候會跟小朋友們打打鬧鬧,衣服一會就臟了。帶孩子的生活累并快樂,當他天真無邪地沖你笑,跟你各種的黏膩的時候,你會感覺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我記得孩子兩三歲的時候,有一次我洗了一盤櫻桃,故意逗他,我說有一顆櫻桃特別紅特別大,擺在最上面,媽媽想吃那顆,你舍得給媽媽吃嗎?他那時候才兩三歲,就直接把那顆櫻桃拿起來,塞到我嘴里了,他說媽媽我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