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科技上市被叫停背后，不只是“馬已經服”，網絡小貸生態的巨變剛剛開始

11月3日晚間8:50，上交所拋出一個震撼彈，暫停螞蟻集團上市。不久，港交所也傳出同類消息，并允諾及時退還申購資金。

消息傳出，引發海內外市場熱議。一時間，許多本來正關注美國總統大選的人，也掉轉目光，開始瀏覽不斷傳來的相關訊息。

不用懷疑，因為這一暫停，全球至少有近百萬人徹夜難眠。

這里，不僅有螞蟻集團執行董事長井賢棟這樣連夜開會安定人心的螞蟻及阿里高管，有70多萬螞蟻IPO打新中簽的股民，還有那些期盼上市后財富自由的螞蟻員工……

事實上，11月2日四大監管機構聯合約談螞蟻集團實控人、董事長與CEO的消息公開后，很多人都意識到螞蟻集團上市可能有變。同日發布的《網絡小額貸款業務管理暫行辦法(征求意見稿)》，甚至被人說成是為螞蟻量身制作。

而依據這一新規，作為螞蟻重要營收與利潤來源的網貸業務，將面臨較大整改。這無疑將極大影響螞蟻集團的市場估值，而市值重估自然會影響IPO定價，這才是上交所不得不緊急叫停螞蟻上市的直接原因。

畢竟，暫緩上市，把已經中簽的打新資金退回給投資者，只是面子不好看。而如果按照原計劃本周繼續上市，可以想象，遭遇網絡小貸新規這種中長期重大利空后，螞蟻新股上市開盤價就將是中長期高點，之后將是連綿下跌，重蹈中石油、中國中車的覆轍。

果真如此，這場之前被高調宣揚的全球融資規模最大的IPO，就將成為A股市場又一個中長期重大利空因素，成為無數投資者心中的另一個噩夢。到時候，那就不僅要丟“面子”，更會失去“里子”，讓市場及投資者遭受真金白銀的損失。

現在這樣做，雖然不少螞蟻打新中簽者心中不爽，但相比較而言，上交所提前拆彈，暫停螞蟻集團上市，確實是從全局考慮，最大限度地保護了二級市場投資者的利益，避免了他們被割韭菜的命運。

這只是基于市場交易層面的一些分析。至于螞蟻集團最近這一系列遭遇本身，背景與各種因素則要復雜得多。

對于這些事，網上有人用“馬已經服”來戲稱，雖然形象卻流于簡單。事實上，螞蟻集團上市被緊急叫停的背后，確實有螞蟻實控人馬云個人沖動的因素，還有科技創新與金融監管的長期博弈，更有著高層攸關國家金融安全層面的考量。

有人說，如果馬云不在外灘金融峰會上喊那么一嗓子，螞蟻集團應該能夠按部就班的掛牌上市。這種可能性確實很大。但馬云之所以在上述場合那樣演講，筆者覺得不是單純意義上的發牢騷那樣簡單。

畢竟，“杰克馬”也已經是身家千億年齡奔六十的人了，不是十幾年前爭取支付寶誕生權利時的創業青年，更不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毛頭小伙子。合理的邏輯是，會議之前，就網絡小貸監管新規征求意見稿，監管機構應該已經與包括螞蟻集團這樣的頭部平臺溝通過了，雙方意見可能差距很大，誰也說服不了誰。而馬云在外灘金融峰會上的那次發言，有點把話題挑開引發公開討論的意思，當然也有那么一點最后一搏的味道。

只不過，這個發言，直接否認了目前全球公認的金融業特別是銀行監管體系規則，挑戰了監管底線，這才引發以后的輿論批評、監管約談、網貸新規征求意見稿的發布等一系列事件，螞蟻集團暫停上市只是上述事件的自然結果。

這些年，自從P2P開始暴雷以后，在互聯網金融領域，科技創新與金融監管的交流與碰撞就不斷。隨著外部環境日益復雜與惡化，國家高層對系統性金融風險開始高度警惕，目前，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已經形成共識，加強監管逐步在金融與創新的博弈中占據主導地位。

在這一大背景下，“杰克馬”有些挑釁的發言，遭遇迎頭痛擊，也就不難理解。

關鍵的是，與當初為支付寶的呼吁不同，杰克馬這次發言，爭取的不是支付寶那種一聽就能理解的金融便民創新，而是名為金融科技的網絡信貸的業務。而螞蟻的微貸平臺干的事情，實質上做得也是與傳統銀行一樣的當鋪抵押式放貸，而所收取的利息更高。

說白了，螞蟻就是拿傳統金融機構的錢，利用信用大數據，以更高的利率發放給那些資質相對差一些的長尾客戶。

更讓監管擔心的是，之前，螞蟻這樣的科技巨頭，利用監管空白，以ABS等資產證券化手段，不斷地加大杠桿，結果形成游離于監管之外的高杠桿放貸。

招股書顯示，截至2020年6月30日，螞蟻集團“微貸科技平臺”促成的信貸余額有2.15萬億元。這其中，螞蟻自己的小貸公司大約只占了2%，98%的資金來自合作的金融機構（含網商銀行）和發行ABS。也就是說，其信貸業務的杠桿高達50倍。

換句話說，在這樣的商業模式下，包括銀行在內，大家都在給螞蟻打工。螞蟻集團收獲著高利潤，而風險卻幾乎全部由其他各方承擔。一旦出現巨大的金融風險，最后肯定要由國家買單。這當然是監管機構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雙方談不攏的根本原因所在。

此外，螞蟻這樣的大流量平臺，掌握著海量的客戶信息，可以據此為客戶精準畫像。這些大數據信息該如何確權，又該如何保護客戶隱私，對于監管來說，也是一個重大課題，搞不好就會面臨著巨大挑戰。這也是本次螞蟻集團被暫緩上市的一個重要原因。

可以預見，如果上述問題不能得到很好地整改落實，螞蟻集團上市將很難重新啟動。至于井賢棟所言的或許半年內重啟上市，眼下也只能當做一個樂觀的預言。

總之，螞蟻暫停上市，對于少數人而言或許是一個不幸，但對于螞蟻集團長期發展而言，或許不是一件壞事。對于網絡小貸行業而言，這件事則是一個里程碑式的事件。

如果說，11月3日之前，網貸從業人員對之前的高杠桿助貸或放貸，還有一絲僥幸的話；11月3日之后，隨著螞蟻集團暫停上市，相信沒有人還對網貸曾經的野蠻生長寄予厚望。可以預期，隨著網絡小貸新規的正式發布，3年過渡期將成為一個大浪淘沙時段，那些資金實力、技術實力、客戶基礎差的小貸公司將被淘汰出局，那些拼命做大流量然后指望依靠借道金融實現流量變現來套利的企業，或許要被迫改變商業模式……

某種意義上，隨著螞蟻集團這樣名義上的科技巨頭，被迫按照網絡小貸新規去壓縮資產杠桿，甚至整體剝離相關金融業務，真正實現向科技的實質轉型。那么，整個網貸甚至互聯網產業生態都將發生重大轉變。

這一切，都是從螞蟻集團暫停上市開始。想一想，我們都剛剛經歷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歷史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