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C假裝做盡調的藝術

        投中網張楠2022-03-11 14:22 大公司
        是神的歸廟 ,是鬼的進墳。

        有個過去很時興的提法,叫“投資的藝術”,后來再想起,這話已經在耳朵邊絕跡很久了,為什么?

        因為藝術“過時”了呀!

        因為朋友贈票,上個月我跑去UCCA看卡特蘭的展覽,人太多,流觀一遍干脆躲到二樓書店里去了,正巧,翻到貢布里希那本《藝術的故事》,書里有一句話定調說:藝術的存在不是依附于熟練的技術,而是來自觀念的進化。

        這話讓人欲罷不能,我意識到,過去幾年VC所有的趨勢性變化都指向“技術”——更加快速、更加熟練、更加標準化、更加系統性地投出去,《假裝做盡調的藝術》毋寧是這種變化的衍生品,而也正是這種“藝術”,抹殺了投資藝術存在的可能性。

        于是我決定棄暗投明,把投資藝術扔到窗外,給“假裝做盡調”這門創新藝術設個課題,展開深度研究,本文權當發刊詞。

        來吧,先講兩個故事。

        第一則故事是國內市場。前兩年,有一款國產瀏覽器很是出風頭,原因簡單:一來宣稱“自主內核”;二來融資2.5億,幾家大基金都押了錢進去。可沒多久就被曝出套的是谷歌瀏覽器內核,堪稱“站在巨人褲襠下”,幾位創始人背景也有不同程度的虛構。

        幾家大VC是怎么投進去的?我居然沒忍住好奇,找人打聽幾句,有位機構LP向我抱怨,“沒一家機構做詳實的盡調”,聊到最后,老兄甩過來一個“笑哭”的emoji。

        再說一件美國市場的事。

        諸位都讀過《壞血》,見識過Therano這場“美國創業史上的最大騙局”。整起事件有個容易被忽略的關鍵細節:盡調的功能。

        記者John Carreyrou(約翰.卡雷魯)在書中,披露了Walgreens投資Therano的細節。當時Walgreens聘請的盡調專家表示,因透明度低等原因,明確不建議投資。很遺憾,雖然盡調結果很有預見性,但Walgreens還是一頭扎了進去。

        Google Ventures的盡調則更干脆,Therano保密措施嚴格,那合伙人親自去試試這一革命性的技術不就行了?果然實踐出真知,是神的歸廟是鬼的進墳,Google Ventures果斷跑路。

        有意思吧?同樣的盡調結果,卻是截然相反的投資決策。

        所以關于“假裝做盡調”,可以先分成兩層來談:第一,沒有認真履行盡調義務;第二,完成了標準之上的調查,但出于種種原因,選擇忽視結果。

        第一類,是“技術性的假裝”。

        產權問題、產品真實性、技術能力,這些本該是盡調中的核心問題,卻經常被決策者選擇性忽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要不就是拿著LP的錢,卻壓根沒履行勤勉盡責的義務,連投前盡調都馬馬虎虎。

        華宇科創基金合伙人戚威對我說,投資建議書或盡調報告直接反映投資人的盡調深度和項目認知, 是個系統工程,涉及諸多環節。然而“不同機構的投資建議書的差異拿‘天壤之別’來形容,都不為過。”

        第二類,就是“結構性的假裝”。

        不久前,在東四十條橋邊某張咖啡桌上,我喪失了天真,因為我聽到了某些傳言,是關于幾個具名、不具名的業績造假案。在此之前,我天真地以為瑞幸是個中翹楚,而諸如《壞血》是只專屬于愚蠢的資本主義機器的圖騰,但我錯了,通過拙劣、簡陋的刷單,粉飾業務和財務,讓你身邊的投資機構鉆進圈套也不難。依我說,這要么就是沒做盡調,要么就是忽視了盡調結果,不論是那一類,這都是從投決流程上,結構性地忽視了它。

        我能理解,投資是在人群博弈中求生存的工作,要處理LP關系、合伙人關系、企業家關系、政府關系、媒體關系、專家關系、同行關系、同事關系……我知道每個環節都有可能讓你的行為、決策變形,但我好奇的是,盡調所能被置于的最低點,是在投資行為的底線之上,還是之下?

        我無意提供捕風逐影的談資,也不預備妄加揣測,或去指責哪個特定人群,一篇文章能做什么?不過是拋幾個問題,試著討論看看吧:

        VC到底做不做盡調?

        盡調究竟能不能揪出造假?

        揪出問題能不能影響決策?如果不能,是能力問題還是原則問題?

        在投決中,到底有多少因素的優先級,要被置于盡調結論更靠前的地方?

        “繃著這根弦兒!”


        大約10年前我剛入行,曾拜讀過一位資本大鱷撰寫的著作,令我受益匪淺,特別里面有一節關于盡職調查的內容讓我印象非常深刻,這位大鱷用“987654321“九個數字,總結了他多年以來“行之有效的審慎調查方法”。

        時過境遷,也許這些技巧已經不再適用,也有人認為過于注重技巧會忽視策略,但我現在理解了,或許這位大佬傳授盡調技巧還在次要,更主要的意義在于,通過這種朗朗上口的方式,讓時刻準備“開槍”的投資人們,認識到盡職調查的意義和重要性,俗話說就是“腦子里繃著這根弦兒”。

        先簡單談一下盡調。我先放個結論:盡調只有想不想,沒有能不能。

        只要按流程下功夫,能排大部分的“雷”,而關于律所、會計所等第三方盡調機構,也沒有那么多“陰謀論”,總體靠得住。

        盡職調查(Due Diligence)一詞是舶來品,直譯是“應有的勤勉”,源于美國1933年頒布的《證券法》,目的是確保IPO文件的完整性和準確性,以維持和鞏固投資者的信心,一旦出了欺詐上市等問題,如果保薦人、承銷商不能證明自己“勤勉盡責”地完成了盡職調查,需要承擔法律責任,私募股權投資后來也延續了這種制度,簡稱DD。

        戚威向我介紹,按照行業的普遍做法,VC的盡調一般分為商業盡調、法律盡調、財務盡調、行業研究這四個部分,由于VC多數是財務性投資,因此盡調主要目的是從業務、法律、財務和行業等角度,判斷企業的成長性,識別和控制投資風險,以期達到收益風險的統一。

        商業盡調(CDD)主要是了解企業自身的商業模式,比如提供的主要產品服務、技術優勢、銷售模式、生產模式、采購模式等,除此之外,主要的銷售數據、創始人與團隊的背景調查、員工訪談等,通常也包含在商業盡調的范疇中。比如前文所述Therano、國產瀏覽器等造假案例,只要投資人勤勉盡責,大多造假在商業盡調階段都會無所遁形。

        能圖資本合伙人熊春幾年前曾經接觸過一家食品企業,前期進行得非常順利,資料大部分都提供了,但當要求對方提供更細致的銷售數據時,對方就很磨蹭,最終他根據拿到的數據進一步核實時,發現企業在經銷商處壓了大量的貨。雖然壓貨是這類企業的常規操作,但這家企業透露出的不自信,使熊春打消了投資的念頭。

        法律盡調(LDD)是從股權、歷史沿革、公司信用、團隊構成、員工、業務合規性、財務合規性等多面從法律維度去了解企業的主體情況,更多是從風險識別的角度出發。海問律師事務所合伙人湯雪律師表示,按照不同的行業LDD一般有相應側重。

        “半導體、芯片行業的LDD,通常核心關注知識產權、核心團隊(勞動用工)、財政補貼及參與的課題項目的情況等;工業制造類項目還重點關注廠房、土地、建設工程的情況;涉及資質許可的行業,比如經營增資電信業務的公司,是否已經就其業務內容和業務形態,取得所有需要的資質許可,也是LDD過程的一項核心要點。”

        財務盡調(FDD)顧名思義,主要是從財務數據的角度驗證企業的商業模式并驗證其效果。歷史上臭名昭著的一些造假案件,大多是栽到了財務數據造假上,多數還有會計事務所“打掩護”。但VC的財務盡調與上市公司財務報告雖然都關注傳統的“三大表”(資產負債表、現金流量表、利潤表),實踐起來卻是完全不同的思路。

        匯海資本董事副總經理魏和梅曾經到一個燃氣公司參與盡調,這個項目想整體進行出售,財務報表前后給了她4套,每套的凈利潤,資產數,現金流都與初始數據不一樣,真實的凈利潤還是負數,但是卻有一份向銀行貸款的審計報告,顯示凈利潤一千多萬。

        戚威認為,從盡調邏輯上看,上市盡調遵循“有罪推定”原則,重在核查歷史與判斷合規;投資DD遵頊“合理懷疑”原則,重在預測未來和認知業務。一位曾經在“四大”工作的審計師告訴我,VC階段的財務盡調,除非專業水平不夠,一般情況下不用懷疑會計所會幫著作惡,勤勉盡責是最基礎的職業操守,“一個項目最多幾十萬,沒那么大的利益幫著造假,犯不上。”

        最后是行業研究,主要綜合公開信息和資料,結合管理層、客戶、同業、專家等訪談內容,圍繞需求、供給、產品技術等方面,從行業角度驗證商業模式和競爭優勢的獨特性和有效性。與投行或券商發布的“賣方”研究報告不同,VC行研帶有明顯的項目導向,聚焦特定行業做深做細,沒有明顯的傾向性,是較為客觀的“買方”報告。不過,由于各家VC沒有統一的方法和標準,也有VC的行業報告被吐槽像“講故事”。

        總之,刨除專業水平問題導致行業研究能力參差不齊外,一套流程化的CDD\LDD\FDD能杜絕絕大部分的造假問題。這位問了,LPA(有限合伙協議)早就約束好GP和LP的責任義務了,既然流程化的DD能基本杜絕造假問題,GP又不能不做盡調,那你前面的問題還成立嗎?

        此前李開復、閻焱都在公開場合說過,創業公司數據造假成了常態,在投資圈摸爬滾打的投資人大概是見得多了,想必對這一點也是心知肚明,VC都在做盡調,還會投出這么多已知和未知的,垃圾造假公司的事件,結論只有一個:

        有些VC,在假裝做盡調。

        互相壯膽


        今年一月底,美國金融科技Bolt的創始人Ryan Breslow,發文炮轟Stripe、創業孵化器YC以及美國紅杉,怒斥他們在硅谷扮演了“黑幫老大”的角色,在硅谷拉幫結派,從資本、媒體、商業等層面打壓Bolt,嚴重損害硅谷創業生態。

        一家百億美金獨角獸,控訴另一家千億美金估值的競爭對手,再加上美國最大的創業孵化器和VC,輿論自然一片嘩然。暫且不論Bolt最開始到底為何沒有獲得YC青睞,這件事有趣的地方在于,Stripe如今估值已達千億美金,所以不管是在美國還是國內,“圈子文化”居然都是行之有效的,甚至不失為一條捷徑。

        國內的“圈子”怎么玩呢?同樣領域的投資人經常互通有無這是基操,高階一點的,比如幾家機構聯手建立一個平臺,供投資人、創業者之間定期相互交流,從本質上看能非常有效地促進信息流通。一位相關人士就曾對我表示,一些平臺的機制非常好,不光是sourcing,機構之間還能做好匹配,你領投A他領投B,然后在互相跟投一些,很容易把項目估值做上去,讓投資效率成倍提升。

        作為一個成熟且完整的投資生態,我當然理解信息流通的重要性,不過任何與金錢掛鉤的事情,都不能報以單純的視角。一位FA曾對我說,投資是貪婪和恐懼交織,基金里都是聰明人,大家其實都是和人性打交道。

        況且中國人深諳一個道理:不說假話,不等于真話全說,你能確信圈子內的小伙伴,會把了解到的項目所有情況和盤托出嗎?亦或是,存在不為人知的利益輸送鏈條?

        廣東淘石金投負責人關恒鋒認為,一些機構若沒有盡調資源和專業的判斷能力,甚至是與前續領投機構有深度合作綁定或其他信任機制,一般會直接沿用前續盡調報告;相對穩健的中大型機構,一般情況下會進行獨立單獨盡調;如該種情況下,依然沿用前續機構的盡調報告,自身不安排盡調,則有可能存在利益輸送的鏈條,或本身投資策略就是抱團取暖式。

        Therano過于嚴格的保密措施,讓硅谷的大VC們算是躲過一劫,不過基因檢測還是放飛了他們的想象力,到了uBiome這就沒這么幸運了,這家用“便便”進行DNA測序來識別體內微生物的公司,因為刷數據、騙保,坑了YC、A16Z、OS Fund等機構上億美元。結合Bolt的控訴,不難發現,YC的初始投資相當于給了uBiome一個圈子內的“官方認證”,再加上熾熱的賽道、未來的想象空間,盡調也就成了擺設。

        “純粹是互相壯膽”,醫療投資人聶磊說。

        然而混圈子只是盡調在事實上缺位的原因之一。毋庸置疑,領投方必須完成盡調這一動作,至于做到什么程度則不一定。跟投方呢?很多時候只能獲取領投方的盡調報告與投資建議書的部分內容。如果一份低質量的盡調報告,再加上圈子文化下互相壯膽的心理,投資就真成了賭博式的玄學與概率云的疊加,理性蕩然無存。

        我前后聊了十多位不同投資階段的投資人,以及FA、第三方盡調機構,總的來說影響盡調質量的因素不少,大體可分為主觀和客觀的因素:

        主觀因素主要是經辦人的不確定性,如缺乏職業素養、存在利益輸送鏈條,項目方、投資方、FA乃至第三方盡調機構的博弈,以及不同幣種的基金風格、不同投資階段等;

        相比之下客觀因素會更容易理解,比如盡調的難度大小、項目受歡迎程度、LP的壓力等,甚至在一些特定時期,有些圈內“默認”刷單的賽道。

        可坦誠地說,什么事情的發生,又能是沒有理由,不可理解的呢?總有些理由讓記者可以不像記者,投資人可以不像投資人,貓也可以不像一只貓。

        理性是欲望的奴隸


        新冠疫情影響下,艾博生物可以算是兩年來一級市場最靚的崽,兩年時間完成總計超70億元的四輪融資。聶磊告訴我,想詳細盡調艾博基本不可能,由于mRNA疫苗的火爆,艾博生物可以說是“一票難求”,C輪的7億美元融資,同時擠進26家機構就是最好的證明,而僅僅3個月過后的C+輪融資,又吸引了8個“深口袋”機構。

        艾博生物受追捧的原因主要還是極度稀缺。進入壁壘高導致可投標的少,空間又奇大無比,面對這種千億美金級的機會,主流機構的KPI是“投到”,不然難免面臨LP的壓力,融資窗口期又短,況且還有個現實問題,“幾十家機構要是都盡調,項目方幾個月都不要干活兒了。再說即使將來結果差強人意,那么多機構都進去了,問責的概率和力度也小一些。”

        文章開頭的機構LP也向我印證,像艾博這種“搶份額”的項目,主要是從行業和人的角度衡量風險和收益,跟投盡調是想都不要想。

        除此之外,有些行業盡調也確實是困難。聶磊舉例,比如一款治療阿爾茨海默癥的產品研發成功了,有個非常重要是拿到醫院里面去與現有產品評測對比,但是面臨的問提不少:“去哪里找病人的樣本?怎么去跟現有產品比對?是不是要找醫院托關系?能不能找到神”經科的專家?時間、人力、成本都得考慮,只能參考企業提供的數據和提供的訪談人員。

        詩有云:跪著就沒法盡調。

        另外關恒鋒認為,在目前的經濟形勢下,一級市場和二級市場的好標的依然稀缺,有些甚至是估值“倒掛”,這類情況在估值提升較快的企業中頭部效應更加突顯,很多非頭部投資機構無法持續獲取優質項目源,因此更加傾向抱團取暖式的投資。有些機構拿頭部機構的盡調報告照搬,或有其他更多不盡調的“理由”也就不足為奇了。

        信息化程度也在某種程度上影響盡調質量。戚威表示,目前國內大部分投資從業人員仍然以“手工”方式收集、整理、分析數據。盡調存在大量的繁瑣基礎工作,且目前市場上各種類型的盡調工具,大部分以外部公開資訊的收集為主,缺乏企業內部信息的分析工具;此外,分析方法的缺失,也讓盡調數據的分析與最終的投資決策存在空白地帶。

        雖然寫這篇文章的目的是質疑那些假裝做盡調的VC,但說實話面對艾博這種項目,錯過的話難免會意難平。不過,投中網此前也發表過不少相關文章,分析機構之間搶項目引起的“內卷”,比如從團購、共享經濟、新零售,到芯片、咖啡、拉面這些風口賽道,乃至現在都在“團購”的高P、連續創業者等,有些跑出來了,有些已經被證偽。

        這些風口賽道和創業者,或多或少都帶著每個時代的“不能錯過”的標簽,聶磊表示,越是風口,越是造假的重災區。所以我恰恰覺得,投資機構追逐風口是常態,真正的問題在于,一是對這些“不能錯過”的項目和創業者,不是每個機構都有明確的評判標準,有些機構甚至沒有標準,只是單純的投機;二是在于有沒有完善和迭代不同行業評判標準的能力,然后守住這個標準。

        如果你獲得了文章開頭那個獨角獸的Pre-IPO份額,也知道其在籌備IPO,在有其他眾多機構背書的同時,卻拿到了一份關于其數據造假的DD報告,怎么做抉擇,就成了人性的博弈。任何表面上的理性決策,結果背后的感性原因才是扣動扳機最根本的因素,最怕打著理性的旗號,最終卻成了激情和欲望的奴隸。

        看不懂的速度


        聶磊此前曾差點投資一家做自動化設備的企業,過程比較戲劇性。經過一番盡調,已經接近在IC過會了,但因為這家企業的性質,所以聶磊所在機構的負責人,臨時又對企業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能不能實地去評測一下流水線?結果企業“炸了毛”,聶磊喪失了這次投資機會,“啪一下就不讓我們投了,人家換了個沒那么多要求的機構,后來發展的也挺好。”

        不過聶磊并不為這次錯過感到可惜,反而有點佩服自己老板。企業方對投資機構準備盡調的內容有所警惕和隱藏,雖然并不一定意味著可能“有問題”,但相比于可能的機會,依然要做出審慎和負責的判斷,一如同Google Venture準備投資Therano所做的那樣。

        關恒鋒認為,投資機構作為資金的受托管理人,更多的投資風險可以在項目盡調過程中提前發現,即便作為專業投資機構愿意承擔這個風險,也應在投資前就獲知和充分提示,“這才是我們認為值得托付的投資機構該做的。”

        此前一家早期加速器的投資經理曾向我抱怨,看不懂現在早期的投資速度。他以一家合成生物方向的公司為例,他還在盡調的過程中,另外一家比他們接觸這家公司晚不少的機構,就火速簽了TS,他多方打探,才發現這家機構只查看了公司創始人的學歷和背景。

        我其實對此頗為不解,畢竟在早期投資中,經營和財務數據有限,甚至只有一個產品或idea,因此不就只能看人和團隊嗎?不過這位投資經理認為,科技類初創公司的團隊背景、執行能力以及專利、所處賽道等確實都不難理解,但“這真是一次訪談就能確認的嗎?”

        前投資律師也認為,是否“早期”,與是否有必要評估法律風險并非有絕對關系;項目的復雜程度、可能存在的風險與這個公司是否很“早期”、是否剛設立沒多久也沒有絕對的關聯,主要是取決于公司的業務特性,比如近年來比較熱門的半導體、芯片、醫藥、新材料等行業,早期的在知識產權、與前任雇主關系、競業限制、保密條例等LDD內容就非常重要。

        其實單論“開槍”的速度,更多還是考驗機構日常的研究能力,如果對擬投賽道的判斷非常明朗,甚至到了行業內任何一位高P或專家出來創業,都能第一時間知悉的地步,火速出個TS也無可厚非,所以我認為關鍵不是在于“開槍”快了,是在于前面研究和后面盡調的環節是否扎實。

        但實際上,近年來一些機構在研究和預測都體現出不少盲目性,遑論后面的盡調了。

        上海一家資產管理公司負責人龍澤玉此前他曾盡調一個公司,該公司聲稱,每年能從一家去年很火爆的健身鏡企業獲取2000萬元營收,結果李浩去了解了這家健身鏡企業在C端的銷售情況,“評論都沒超過500條,怎么能相信這是個好賽道呢?”再加上從側面了解到的信息,李浩放棄了這次合作。

        “一些美元基金在這方面就挺夸張的”,龍澤玉認為,人民幣基金在決策上遠不如美元基金激進,整體給的估值也不如美元基金高,像健身鏡就是被生生推出來的賽道,不過他更傾向于唯結果論,“大家的追求不一樣,交易的模式也不一樣,那家健身鏡公司后來也爆出一些問題,美元基金還不是繼續往里涌?但你要說這東西誰好誰壞,也說不準,人民幣基金也有不少是這樣的,還是看最后分給LP的收益吧。”

        戚威也認為,有些VC偏重“交易”,其盡調更偏重行業和業務,也就是講故事的因素,不少人民幣基金也是這個思路,這也就造成了“重行研輕盡調”的問題,所謂的“行研”變成了尋找哪些領域好講故事,而不是真正的針對特定企業去做行業驗證。

        而且某種程度上,FA也充當了盡調缺位的推手,聶磊就認為,VC和企業方因為信息不對稱,造成了溝通不順暢,“尤其是FA還喜歡制造焦慮,中間穿插搞事情。”

        一位FA的看法則不盡然,他認為FA雖然賺的就是信息不對稱的錢,而且不存在各方面都完美的創業公司,FA不能即沒法影響盡調結果,也無法改變VC的投資決策,充其量相當于市面上的“遮瑕膏”,“你說倆人相親,這人缺個胳膊,我們肯定不瞎說,但有個雀斑,我幫著遮起來,這也不叫欺騙。”

        但事實上,FA確實在某種程度推高了行業的焦慮,“你出2個億,我就跟你說另一家大基金得出2.5億,你得出3億才能拿下這個案子,等你同意了,轉身再和大基金說另一個小機構出3億,你要出3個億就是你的了。這是基操”,不過這位FA認為不都是壞事,至少讓市場繁榮起來了。“而且也不存在劣幣驅逐良幣,總會付出代價的嘛。”

        而不管是主觀因素還是客觀因素,為假裝盡調買單的最終還是LP。另一位投資律師認為,基金業協會的自律性規定,只是約定了一些原則規定,沒有具體的追責條款,而基金文件中會約定GP的盡職勤勉義務,但一般強勢的GP都不會愿意在LPA中,約定沒有履行盡職勤勉的具體違約責任。

        國外市場的LP也一直面臨這類市場化的“非標風險”。歐洲投資基金的一位主管早前曾經呼吁,“警惕歐洲風險投資泡沫”,源于美國投資者和對沖基金等大量投資者的涌入,加劇了交易的競爭,導致盡職調查質量下降。

        《華爾街日報》一月初也報道稱,SEC(美國證監會)年初詳細介紹了私募基金的一些常見缺陷,包括費用結構、業績披露瑕疵、盡職調查不足等,因此準備要求更多私營公司披露與其財務和運營相關的信息。

        盡調的意義


        想必大家高中都學過馬克思的唯物主義辯證法,這套繼承和改良了黑格爾的核心理論體系,我來回顧一下大概內容,如果說得不對,希望我的政治老師不要罵我:

        我們以為現階段正確的觀念和事物,其實都不是完全的“真理”,是不完美的“正題”,所以遲早都會遭遇其對立面“反題”,正題和反題都包含一部分真理,在對抗與沖突中升華,最終形成一個的新觀念和事物,也就是“合題”,這個合題會繼續變成“正題”,然后不斷循環往復,即為“否定之否定”的概念。

        說回投資,盡調的意義是什么呢?我想,大概就相當于辯證法中“反題”的意義:你看好了一個行業,找到了一個好公司,經過了解后簽了TS,然后進行詳細的盡調,發現不如想象中完美,最終做出投資決策,在接下來的時間中不斷驗證和推倒自己的理論,形成新的投資策略。

        戚威認為,對于VC來說,盡調不只是防范風險,更重要的是認知業務,從生意的角度來看企業。遺憾的是,很多機構都抱著盡調是防范風險的邏輯,導致了盡調和投資決策的割裂,甚至,還有的VC把投資盡調做成了IPO盡調、并購盡調甚至是信貸盡調。為此他出版了一本書名為《投資盡職調查》,意在傳播盡調的科學化和標準化。

        龍澤玉也認為,一級市場基金期限長,見效慢,表面上看包含了認知、實力、運氣等因素,但核心是整體的不斷進化,從投研、盡調、決策、風控乃至投后等環節,逐漸螺旋式提升機構的組織管理效率,必然能對業績產生正向影響。

        然而“否定之否定”雖然是客觀規律,但進展卻比想象中的慢了不少。近10年間,中國股權投資行業迅猛發展,“量”上大踏步前進,“質”卻跟不上“量”的腳步,如果認真審視包括本文討論的“盡調”等內容,會發現這個行業在認知上的進化非常有限,體現在四方面的割裂:

        一是機構與機構之間的割裂。同處一個市場,對同一件事情認知的偏差大得令人詫異。這不光是不同機構的投資建議書差異“天壤之別”,而是那些擺爛的機構,私募基金長周期的特性,還能長久的存活在市場上,遲遲不見終局。

        二是機構與企業之間的割裂。前文介紹的Bolt的創始人Ryan Breslow,發文炮轟Stripe、創業孵化器YC以及美國紅杉,本應建立在平等對話、公平競爭的基礎上,卻無處不充斥著齟齬,在國內市場,除了前文介紹的造假獨角獸外,一定還存在著太多數埋在水下的不為人知的人性故事。

        三是是員工與合伙人,甚至是合伙人與老板之間的割裂,也就是組織管理。小機構老板想著撈一票就跑,大老板基金到期想盡辦法把合伙人擠走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今天還有人想做下一個VC2.0、3.0嗎?我不知道,但投資經理卻不得不面臨著紛繁復雜的市場狀況和職業路徑,有不少機構還設立“投成獎”,這對盡調等投資決策環節有什么影響不言而喻,到底是有效地短期激勵,還是將投資推到長期主義的對立面?

        四是規模與投資決策的割裂。有些小基金強調投研和精品,但一些摸不著頭腦的熱門賽道跟投名單為什么總有你的名字?有些基金規模太大,不得不不得不放低標準,那標準應當放低到什么位置,到底什么時候需要打破標準,什么時候需要守住標準,老板們能不能想清楚?要知道無數電影中悲劇的發生,都是因為打破了標準和原則,而風險投資難就難在,并沒有穩定的標準和框架。

        當“錨”就在手里,你能想清楚哪里入水嗎?

        當然啦,想不清楚也沒關系,寬慰地講,你我都算上,哪里有人在認真對待手里正在做的事情?我們手里的事情都是工具,我們總有更大的訴求和目標藉由這些工具去實現它,生活在別處,工作在別處,人生目標也在更遠處;廚師沒興趣炒出一盤更好吃的菜,老師不需要多教出一個更好的學生,投資人不用非要投出一家偉大的公司,記者又何必非要寫一篇好稿子呢?

        別當真,我也未見得是真心在談論盡調。

        發刊詞也是假裝的,也沒這個欄目,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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