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值暴跌，內斗升級，萬隆還能堅守雙匯帝國嗎？

古語有云：“子不言父過”。但顯然，在雙匯帝國的內斗面前，作為兒子的萬洪建管不了那么多了。

8月17日，萬洪建深夜發文《萬洪建：我眼中的父親和萬隆》，說出了和父親萬隆相關的多項爆料。其中包括：“化公為私”，萬隆曾將原本承諾授予管理團隊的獎勵股票據為己有；“肥美損中”，萬隆主導下雙匯高價進口美國凍肉，利用萬洲國際將雙匯發展的錢轉出境外，給公司造成8億元以上損失；始亂終棄，萬隆與秘書沈瑞芳姘居20年將妻子留在河南；偷稅漏稅，15年前，雙匯國企改制中，萬隆曾私下收受2億美元對價款項，至今十余年未申報、未上稅。

今年6月17日，雙匯母公司萬洲國際曾發布公告，罷免創始人萬隆長子萬洪建在萬洲國際的執行董事、副總裁職務；1個月前，父子沖突、“血濺辦公室”的細節被萬洪建曝光；8月12日，萬隆辭任萬洲國際行政總裁，執行董事郭麗軍繼任，萬隆次子萬宏偉擔任執行董事兼董事會副主席。而至此，雙匯帝國這場父子內斗又走向了新的劇情。

受此消息影響，萬洲國際（00288.HK）以及雙匯發展（000895.SZ）8月18日開盤即大跌。當日萬洲國際緊急發布澄清公告稱,“若干媒體報道有關萬洪建先生對本集團提出的指控不真實且具有誤導性，公司保留向萬洪建先生及/或指控需負責的人士采取法律行動的權利”。這也是萬洲國際自“廢太子”后首次針對萬洪建的多次指控予以正面回應。至8月18日收盤，雙匯發展及萬洲國際股價分別下跌5.5%和11.3%。

“萬洪建背后一定有人支持，否則也不會這么不顧一切。”一位業內人士透露，而就目前所公開的利益關系來看，“興泰集團的可能性最大”。

化公為私惹眾怒，萬洪建被利用？

“利用自己雄厚的勢力，在員工處于一盤散沙的弱勢背景下，巧取豪奪，從員工持股的興泰公司，強行用一半的低價交易，萬隆先生自己獲利50多億港幣，這種損人利己的事情還不是壞事？以收購（史密斯菲爾德）成功為借口，聯同自己秘書自我獎勵50多億港幣仍不滿足，再把原來承諾授予管理團隊的3.5億股萬洲國際獎勵股票，在2017年也全部抓入他（萬隆）一個人的口袋，這種化公為私的行為，如果不能稱為壞事，難道還是好事？”

在萬洪建發布的文章中，控訴父親萬隆的第一宗罪便是涉及興泰集團的“化公為私”。

據雙匯發展2020年財報顯示，興泰集團為公司境外實際控制人，注冊于英屬維京群島。公司具體股權結構中，從興泰集團至雙匯發展共涉六層股權。

（雙匯發展股權結構，來源：雙匯發展2020年財報）

興泰集團于2007年由雙匯管理層設立，如今由三名登記股東作為受托人（名義股東），通過信托安排代表包括公司及其關聯方在內的員工共同持有；截至2020年12月31日，持股員工總數為218名，其中萬隆為最大受益人，其直接和間接持有的股權比例為45.55%。而在2016年底時，萬隆的收益份額總比例僅為29.795%。

據媒體報道，萬隆主要通過多次“折價”購入員工持股權利，為自己謀利。2009年底時，公司內部便規定：興泰集團成員所持有收益份額不得對外轉讓，只能內部且限于在職成員之間轉讓，離開“雙匯-萬洲國際”體系的管理層沒有資格認購；若成員退出，出手的股權價格則按照未來萬洲國際股票上市后的市價的八折計算。

據報道，在2012年12月，曾有知情人士稱，大股東在未與小股東們商議的情況下，變更“八折退出”規定為“按興泰集團的凈資產為基礎計算回購價格”。且公司內部召開表決會時，成員不允許拍照、錄音，看不到具體協議內容，只能看到最后一頁簽字頁。

2016年，興泰集團在萬洲國際上市兩年后，第一次啟動成員股權退出機制，退出價格按照興泰集團2015年凈資產的1.1倍折算每股價值，約3.33港元/股。但同期興泰集團收購鼎暉持有的萬洲國際股份，則是按照市價5.95港元/股來收購的，接近前者的兩倍。

其后，在2017年-2019年，興泰集團又分別啟動三次成員股權退出機制，但退出價格一路從“以凈資產原價折算”，降到了以凈資產的八折甚至七折左右折算每股價值。這也就是萬洪建所提及的“從員工持股的興泰公司，強行用一半的低價交易，萬隆先生自己獲利50多億港幣。”

這其中還有一個例外，就是楊摯君。

作為萬隆的前秘書、萬洲國際前副總裁，楊摯君也曾是興泰集團成員之一，后來其通過旗下裕基環球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裕基環球”）成為萬洲國際控股股東之一。就在萬洲國際上市的前一年，公司以曾單獨向楊摯君和萬隆各送過一個“大紅包”。據萬洲國際同年財報顯示，“為獎勵萬隆先生和楊摯君先生在收購史密斯菲爾德事項上所付出的努力”，公司于2013年增發占總股份10%的新股，并以0.0001美元新股面值向裕基環球發行2.1%，向萬隆所控制的另一家公司發行4.9%。公司稱，當年為二人配發股份，合計支出6.8億美元。

彼時，楊摯君持有的萬洲國際股份同興泰集團一樣，不能自由買賣。但到了2020年，裕基環球從萬洲國際控股股東中突然消失。萬洪建對此猜測稱，“楊摯君的股票能夠得以在港交所自由交易，是因為其手中有萬隆偷漏稅的把柄”。

在多個公開報道中，興泰國際的受益人，也即是雙匯的老員工們曾表達過，對于老板強行要求折價退出以及楊摯君個人可以自由買賣股權的不滿。由此可見，或許他們對萬隆已有積怨，“如今萬隆家庭內斗倒是給了他們一個很好的機會。”前述業內人士表示。

而有意思的是，就在今年6月1日萬洲國際的股東大會上，萬洪建剛剛以91.1%的高票當選執行董事，而萬隆的支持票僅有75.2%。這點也被很多外界人士看作是萬隆前不久“廢太子”的實際導火索。“‘太子’比自己得人心，對于一個還不想退位的‘老皇帝’而言自然有危機感。更何況兒子還不聽話。”前述業內人士表示。

只不過，萬洪建究竟是因為企業管理能力，還是由于幫興泰集團老股東們“出頭”從而獲得高票支持，外界無從得知。但目前呈現的結果是，萬洪建“義無反顧”地選擇站到了父親的對立面。

涉嫌“洗錢”、“偷漏稅”，難撼萬隆位置

萬洪建的文章中，還爆料了“洗錢”、“偷漏稅”等問題，看似招招致命。但在多位律師看來，“萬洪建的描述過于模糊，對萬隆的殺傷力暫時看來不大”。

關于偷漏稅問題，根據萬洪建的表述，“2007年，雙匯的國企改制進入尾聲，參與國企改制的鼎暉公司不知何故，私下無償授予萬隆先生5%的雙匯股份，由于雙方無法或不愿公開此項交易，于是這5%的股份就直接轉賣給了香港一家公司，而萬隆先生私下獲得了2億美元的對價款項，之后興奮地將這筆巨款存放在香港DBS銀行。從2007年至今，這筆巨額收入至今沒有申報，至今沒有納稅”。

雙匯集團混改是2006年國資改革的一件大事。公司先后經歷了國企改制、吸納外資，再到2010年雙匯發展管理層MBO終盤，興泰集團持股最終成功上市，萬隆也在這個過程中奠定了其在雙匯內部的強勢作風，以及對公司的絕對話語權。

對此，一位不愿具名的律師表示，“單純依靠萬洪建的表述，很難判斷萬隆是否涉嫌犯罪。因為企業改制是很復雜的，如參與改制的鼎暉公司，完全可以和萬隆以及萬隆后來轉賣的香港公司之間達成某項協議，完成股權劃轉，這些都是常見的事情。具體還要看資料和證據。”

而對于“偷漏稅”問題，“第一次催繳實際上不構成犯罪，只需要補繳稅金即可。”據北京市京都律師事務所王光澤向AI財經社表示。

萬洪建狀告父親的另外一宗罪，是“萬洲國際沒有實際的生產運營，實際上就是雙匯與史密斯菲爾德的拼盤。它的作用就是通過各種眼花繚亂的財務手段，復雜的架構，將國內雙匯的錢不漏痕跡轉出境外，從來沒有逆向回流過”。

對此，萬洪建稱，今年2月26日，萬隆攜郭麗軍一起簽發了“關于調整美國六分體價格建議”，不理會國內雙匯管理人員的強烈反對，繼續大量進口美國六分體，2月底進口六分體的市場平均價格只有21500元，公司卻強行將美國產品進行結算價格從21000元/噸大幅提高到25800元/噸，進口量接近10萬噸。“目前，這批從美國史密斯菲爾德出口到中國的六分體，給中國雙匯造成的損失多達8億人民幣以上。”

但早在2019年，便有投資者指出，雙匯發展在生鮮凍品庫存量同比增長70%的情況下，通過羅特克斯的采購金額仍高達52億元。羅特克斯是萬洲國際附屬公司，主要業務為進口豬肉采購。收購史密斯菲爾德后，雙匯發展廣泛采用進口豬肉，導致公司國內冷鮮肉銷售受到大幅影響。據萬洪建曾透露，過去五年來，公司生豬屠宰量逐年下滑，已由2015年的1230萬頭跌至2020年的710萬頭。

但對于萬洪建的指控，“轉移資產要根據實際證明判斷其是否合規，如果通過地下錢莊可能涉嫌洗錢。但如果是通過國際關聯交易，如果合規則不構成轉移資產。”王光澤表示。

“始亂終棄”的父親和丈夫

除“洗錢”以及“偷漏稅”兩項違法指控外，萬洪建還站在道德層面指責父親“始亂終棄”。“于家來講，你和沈瑞芳姘居時間近20年，每個家人出于各種原因，保持了對你的沉默與寬容。（你）無情把母親一個人孤零零拋棄在漯河，也不允許別人把她接到香港”。

巧合的是，沈瑞芳正是萬洪建6月3日大鬧萬隆辦公室的關鍵人物。那日，當萬洪建與父親就“萬洲國際CEO人選”發生沖突之時，萬洪建本欲離開父親的辦公室，待雙方都冷靜之后再討論這個問題。但據他后來表示，沒料到在辦公室外間，沈瑞芳呵斥了他，并將他往外拉。

據萬洪建稱，萬隆最近兩年住在香港的酒店里，平常直接接觸的只有沈瑞芳、保鏢等寥寥數人。“沈瑞芳曾告訴過萬洪建和他夫人，如果想跟萬隆說什么，先告訴她，由她判斷要不要跟萬隆講。萬洪建如果想跟老爺子搞好關系，也必須通過她。”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萬洪建最終揮出了被父親拍照留證，并導致自己在“雙匯-萬洲國際”體系里所有職務被解除的關鍵一拳，打在了父親辦公室的門上。

被“革職”后，萬洪建不斷通過外部發聲，表明自己與父親存在矛盾，但大多是由于在雙方爭議當初“公司收購史密斯菲爾德”一事埋下的隔閡，以及公司未來究竟是大力發展中式豬肉制品，還是繼續堅持西式豬肉制品的分歧上。

萬洪建曾是萬隆最器重的接班人。2013年萬洲國際收購史密斯菲爾德時，萬洪建還只是萬洲國際副總裁，并沒有進入公司董事行列，但其在針對收購一事提出不同意見后，萬隆覺得萬洪建“大逆不道”，雖沒有發生爭吵，但萬洪建選擇用主動辭職表明自己態度。

2015年下半年，萬隆的身體查出疾病，作為父親，他希望大兒子（萬洪建）能夠重回萬洲國際工作，兩人之間的關系慢慢緩和。萬洪建有時也會陪父親去日本看病。2018年萬洪建在擔任公司副總裁外，被任命為萬洲國際執行董事、董事會副主席，也被外界視作成為雙匯帝國“接班人”的信號。

“后來，病情發現是誤診，我們之間的關系又慢慢開始變差，直到走到了這樣一個地步。”萬洪建在“血濺辦公室”后曾向媒體表示。據公開消息，現在的萬隆身體健康，思維清晰，步伐敏捷，且極度自律，至今仍保持早上七點起床、每天走一萬步的傳統。

8月12日，萬隆宣布辭任萬洲國際行政總裁，被外界一度認為是“權宜之舉”。畢竟雙匯帝國“廢太子”之后，萬洪建不斷通過媒體對外發聲，萬隆應該是有意“避風頭”。但如今看來萬洪建并不滿足于此，盡管其前不久還剛剛公開表示稱，自己不會再回到萬洲國際，下一步計劃是在香港開店重新賣豬頭肉。此番“舉報”父親，萬洪建究竟意欲何為？

“典型的破罐子破摔，既然我什么都得不到，那你最好也什么都得不到。”前述業內人士表示，“但同時，也可反證萬洪建此人城府不深，要就是這個性格，還真掌控不了萬洲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