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貓針灸、給狗拔罐：我參與了一場2000多億的大生意

給小貓針灸，給狗狗拔罐，給小動物喂食中藥……在一線城市的寵物醫院里，中獸醫正在成為一家高端寵物醫院的標配。

在往常，公眾往往很難對寵物醫療行業進行分類，有人將之歸為醫療行業、也有將之歸為農業，讓寵物醫生們更尷尬的是，多數時候，他們會被當做“服務業從業人員”。而現在，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渴望將寵物行業作為自己的理想職業，知乎上，關于“如何進入寵物行業”的相關問題，提問數量已經過百。

眾多養寵一族正在催生出一個龐大的經濟。根據最新發布的《2020年中國寵物行業白皮書》顯示，2020年中國城鎮寵物（犬貓）消費市場規模已達2065億元。其中，寵物貓的消費市場規模為884億元，較2019年增長13.3%。預計2023年寵物市場規模超過4000億元，這個數字要比2019年幾乎多出了一倍。這份報告同時顯示，在養寵態度這件時上，寵物主與57.1%的寵主愿意把寵物視為自己的孩子，其次是親人。

為了能夠服務好寵物，鏟屎官們極盡全力。這個千億級生意里，頭部VC早已入局，尤以高瓴為甚。僅在2016~2018年這三年間，高瓴在寵物這一賽道至少砸下10億美金，投資寵物企業多達100余家。

在本期內容中，我們的采訪對象曾坦言，“任何一個社會，你只有在它處于發展的上升勢頭之時，你的個人理想才能有所依附。”對于具體的產業選擇來說，亦如是。那么，居于正在蓬勃發展的寵物醫療行業，成為一名獸醫到底是一種什么體驗？為小動物進行中醫治療又是怎么回事？客戶能買單么？

本期我們邀請到上海某中獸醫師孟宏宇，來解答我們的疑惑。以下，是孟宏宇的自述：

“給小貓把脈，很奇怪么？”

“望聞問切”，是中醫中最常用的診斷理論，用到小動物身上同樣適用，比如人的脈搏可以把脈，貓咪的大腿根部同樣可以把脈。用老中獸醫的話說，中獸藥的起源要追溯到原始人開始養動物的時候，所謂“昔神農黃帝，創制藥草八百余種，流傳人間，救療馬病”說的就是這個。

自古以來，中藥就能用來給寵物治病，古籍中多有記載。比如，在乾隆年間就流傳的《活獸慈舟》這本書里，就曾記載，狗得了皮膚病可以用“生地、玄參、甘草，煮粥與食”；貓吃得少可能是因為胃寒，可以“肉桂、丁香為末，啖知，醒脾開胃”；貓咳嗽了要“川椒為末，煮鯽魚肉與食”……在這本書共分四卷，論述的疾病達240多種，介紹的各種疾病的治療方法約650多種，是中國現存為完整的中獸醫古籍。這部古籍中所給的方子的嚴謹性暫且不論，至少說明，幾百年前，中國就已對中獸醫有了較為系統性研究。

現代中獸醫人才的培養，則可以追溯到1980年北京農業大學開始招收中獸醫碩士，國內普遍認為，這是中獸醫高等教育的開端。本質上講，中醫和中獸醫在原理上并無不同，動物醫學會講求“寒熱虛實”“水火既濟”“辨證論治”“弦脈浮脈”，在傳統中醫上也能尋根溯源。人體醫學中，西醫強調對癥，中醫則講求尋因，動物醫學亦如是。

比如，如果你的寵物被檢查出細菌感染，西醫的做法往往是使用抗生素進行治療，因為抗生素可以消炎殺菌，多數人認為治療更為便捷，但抗生素對于動物而言也會具備耐藥性，孰不知，中藥也具備殺菌消炎的作用，且中醫通過望聞問切，在微觀條件下對寵物進行問診，也能夠判斷出寵物得病的病理性意義，能夠適時規避西藥的一些副作用。

拿具體的病例來說，在我接診的一例狗狗長期腹瀉的病例中，這個狗狗曾在別處治療很久不見好。在問診的過程中，我發現狗狗的舌苔增厚，正常狗狗舌苔很薄。脾虛以及這種情況一般來說屬于脾虛以及濕氣偏重，需要健脾利濕的藥物對其進行治療，并對其進行行氣。在服用中藥之后，狗狗的情況就已得到治愈。

舉這些例子并不是想說，中獸醫一定會比西獸醫好，只是在具體的病種上，中西獸醫的確有差。寵物的一些疾病并不一定是外因所致，西醫可能并沒有很好的解決方式，中醫往往就能找到更合適的路徑。比如寵物膀胱麻痹，西醫目前還沒有根治辦法，只有導尿，而中醫針灸就確實能見效；有些貓咪的軟便可能只是因為受涼，給小貓做一做艾灸，并配合中藥暖身，貓咪的癥狀就能得到治療，也會更加精神。

當然，除此之外，在中獸醫這里，還會涉及犬瘟熱后期治療、產后催奶、癱瘓術后恢復等多種病癥的治療，都要比西醫有效得多。在對動物癱瘓的治療中，通過針灸和一些電磁治療，我已經幫助許多寵物過上更有質量的生活，這種成就感確實是很多事情都難以替代的。

中國獸醫4萬人，中獸醫僅有200多人

我是在9年前進入寵物醫療這個行業的，高考錄取的時候，獸醫是我的第二志愿，沒成想居然真的錄了。我是我們村為數不多的大學生，在得知我要讀獸醫時，會有人認為很丟臉。但我由于從小養狗的經歷，特別喜歡狗，毅然決然的去讀了這個專業。在當時的考量里，并沒有對這個行業未來發展的考量。當然，在去讀大學之后，我的同班同學中，有近一半都是被調劑過來的，可以見得這個專業當年的“冷門”。

走上中獸醫這條路徑則是個人興趣與機遇使然。本科期間我們我們就有中獸醫這門課，當時的老師講得繪聲繪色，也就開始通過各種渠道，主動關注更多的中醫、中獸醫知識，越學越喜歡。后來研究生的修讀方向，也就順其自然去讀了中獸醫。

寵物醫療從業者很多，但從事中獸醫的實在有限，囊括學者在內，在國內的中獸醫行業，從業者可能也僅有200人左右。會動物針灸的人本身就不多，會用（中）藥的就更少了。于是中獸醫便成了這個行業的稀有物種。

這個圈子并不大，研究生畢業后，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南京，面試我的老師一看我的導師，就直接問我是否對中獸醫感興趣，于是繼續跟她做中獸醫臨床研究。后來又考進了新瑞鵬，我成了我們醫院唯一一位懂中獸醫的醫師。

正如人體中醫一樣，這個行業難免會有中醫黑，甚至不乏我的家人鄰居。有一陣子我休假在家，看到我奶奶身體抱恙，多番思量，就給她做了針灸和用中藥調理，只施了一次針，奶奶腿麻狀態立刻有了好轉，其他癥狀也慢慢有了緩解。這事兒在我們村里一傳十，有老太太找到我媽，希望我用同樣的辦法為她診治（笑）。

那些所謂的中醫黑、看熱鬧的人群中，往往不是醫療行業從業者，因為不懂醫療卻又喜歡研究，又很難理解中醫的陰陽五行和方法論。遇到這樣的情景，我也很無奈，如果能夠用我的醫術為中醫做些正名我會很開心。當然，更多時候是置之不理。畢竟，這個行業人才太稀缺了，很難有足夠的精力和樣本為這個行業正名。

雖然發源于中國，事實上美國歐洲等發達國家的中獸醫反倒要比國內普及的多。在這個行業，不少醫師每年都要花費數萬元甚至數十萬學習歐獸的課程。就業后的再進修幾乎是所有獸醫提高業務的必經路徑。正如人醫一樣，獸醫的人才培養周期也相對較長。

現在，這個學科的本科學制往往就達5年之久，加上研究生學習，周期可能更久。中醫太博大精深了，兩年的研究生生涯能學到的東西實在有限，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找尋一切能夠抓到的資源進行學習。白天看診，晚上挑燈學習已成常態。

在寵物醫院，看見人間

隨著養寵人群的增加，寵物與人和家庭之間關系的變化，從業的幾年間，確實能夠感覺這個職業社會地位的變化。比起我起初選擇專業時的懵懂，現在更多的年輕人會主動想要加入這個行業。雖說服務也是這個行業的屬性之一，我們接待的寵物主，也越來越接納我們作為醫護人員的身份出現。

正如剛剛我提到的，9年前，在被獸醫專業錄取時，有人會覺得這個行業丟人，我的同學中被這個專業錄取的，也有直接選擇復讀的。但在我畢業后從業的這幾年，說實話，確實沒有經歷這個職業社會地位很低的時刻，這也許與我所處的一線城市的高端醫療機構的樣本差異有關。

比起這個行業的社會地位，我更在意的，則是寵物主人對寵物的態度。寵物醫院是個窗口，透過這個窗口，你會向普通人類就診的醫院一樣，看到生老病死，看到各式的別離。大多數人都會把寵物當作自己的孩子或者親人，于是時常有人對自己的寵物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比如認為自己的狗狗一定能活20歲，當自己的狗狗生病時，寵主便覺得異常不可接受。

說服情緒波動巨大的寵主認知到自己的寵物所生疾病的嚴重性是個極其考驗溝通能力與耐心的過程。于是，由于寵主的認知與溝通不暢所導致的寵物不能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的事情，就屢屢發生。

這個行業的從業者，總會被動養很多貓貓狗狗，起了個大早來醫院上班，發現醫院門口有人遺棄貓貓狗狗的事情時有發生，亦有住院的寵物的主人可能在某一天就再也不會出現。更有甚者，由于寵物主人更換城市，無法妥善安置自己的寵物，選擇將原本健康的寵物進行安樂死。那些被遺棄的貓貓狗狗，最后往往就被醫院或者醫護人員收養，于是常有同行的家里，寵物多為患。

你也許會因這樣的事情感到憤怒。但在一線城市，太多的流動性，太多的不確定性，每個人的處境很難去評判，見慣了這些，我已疲于對他們做道德評判。但不得不說的是，我最討厭的寵主，是那些所謂的“土老板”、“富X代”。這一類寵主，養寵多有跟風嫌疑，寵物是他們炫耀的工具，但對于寵物的健康狀況卻毫不關心。

每次帶來看病，鮮少與醫師進行溝通，只是說“要錢就給，治好就行”，抑或是“錢都花了，為什么還沒治好？”的指責。寵物不會說話，很多時候需要寵主對他的日常觀察及對醫生的描述來對其進行診斷，也就是寵物界的望聞問切中的“問”，在這類寵主身上，這個環節就很難進行。在他們眼里，寵物只是個“物”，而不是“生命”。

其實，人對寵物的態度從某種程度上也是他對周遭事物的態度，對寵物的責任感往往在對人和對事之上會有映射。從這個層面上來講，寵物醫院是面鏡子，在這里，你能看到最樸素的人性。

話說回來，作為這個行業從業者，如果認為做獸醫能讓你大富大貴，那就大錯特錯了。普遍來說，這個行業的薪水只會比一個城市的人均薪酬高20%左右，比起互聯網公司，實在不值一提，但你確實能在這個行業看到太多極度熱愛的人群。我對創業沒什么想法，現在，我就想踏踏實實鉆研醫術，精進自己的技能，在這個上升通道的行業里，總有讓你立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