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啤酒掉隊:新品被指發苦,一把手被調查,市值被重慶啤酒反超
三個月前,在燕京啤酒工作了十年的曹明利最終決定離開,他怕繼續待下去會給工作履歷添加敗筆。新單位開的工資,他以前想都不敢想,足足翻了一番。“我現在有點后悔出來晚了,應該早點換地方。”
我們燕京啤酒年報發現,過去七年間,燕京啤酒員工總數在逐年減少。至2019年,其員工總數30148人,比2013年少1.2萬人。在燕京啤酒官網上,最輝煌時期也定格在2013年,此后這家公司就進入下行通道,官網信息再無更新。
圖/視覺中國
這一頹勢延續至今:今年前三季度燕京啤酒營收、銷量、凈利潤仍在下滑。10月21日,燕京啤酒三季報顯示,前三季度營收98.65億元,同比下滑4.87%;實現啤酒銷量330.86萬千升,同比下降6.7%;凈利潤4.82億元,同比減少24.68%。雪上加霜的是,其董事長趙曉東在今年9月28日被立案調查。
眼看著燕京啤酒不僅與華潤啤酒、青島啤酒的差距越拉越大,還被重慶啤酒反超,燕京啤酒的員工們內心似乎并無波瀾。工齡超十多年的老員工翁強只是感慨:“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
一把手被質疑不給力
在燕京啤酒員工心目中,公司掉隊的最大原因是沒有一個好領導。
得知趙曉東出事后,翁強表現得特別高興,甚至強調說自己恨不得買鞭炮慶祝,“打仗得有好將領,我們老員工覺得他不行,光有學歷,沒有能力。”
“在我們順義總廠,從上到下的員工都不太喜歡趙曉東。”翁強告訴財經天下周刊,最開始趙曉東還沒升職時,給大家的印象還不錯,后來步步高升,似乎變得高傲自大,有時員工和他打招呼,感覺他都懶得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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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48歲的趙曉東,在燕京啤酒工作了22年。從工作履歷上可以看出,他在燕京啤酒的升職速度很快:1998年剛入職時,負責飲料研發、設備管理等工作,后來成為總經理助理;29歲就成為燕京啤酒投資有限公司的董事;31歲已是上市公司副總經理;2012年40歲時再次升職成為總經理;2017年45歲時接替老董事長李福成,坐上一把手的位子。
過去三年,趙曉東是燕京啤酒當之無愧的老大,一肩挑董事長、總經理兩個職位。如果沒有“出事”,他可以稱得上順風順水。但這一切在9月29日戛然而止,趙曉東被帶走調查。10月8日,燕京啤酒公告中給出的措辭是涉嫌“職務違法”,被有關部門立案調查并采取留置措施。
“他在飲料廠(注:北京燕京飲料有限公司,燕京啤酒子公司)的時候,飲料廠一直賠錢,錢都不知道虧哪了。”作為員工,翁強感到有點不可思議,據他了解,飲料廠出品的九龍齋銷量明明還可以,同類型的如東鵬特飲,每年能有幾個億的利潤,但飲料廠就是不賺錢。而在燕京啤酒內部,類似的虧損分廠還有好幾個。
翁強感覺,同行們都是老大帶著團隊沖鋒陷陣,在燕京啤酒這種情況卻不存在,“這幾年來,我們很少見到趙曉東去分廠。”2019年年報顯示,燕京啤酒在全國18個省市有50多個分公司,分布在贛州、衡陽、貴州、仙桃、襄陽、駐馬店等地。但多位燕京啤酒分公司員工告訴財經天下周刊,從未見過趙曉東來公司考察。
一名燕京啤酒分公司的員工稱,原來李福成還會下來看看,自從趙曉東上任后,他們見的最大領導就是分公司一把手。
而華潤啤酒CEO侯孝海每年都會去一線走走,實地了解各地的工作情況,聽聽經銷商們的心聲。今年上半年復工復產后,侯孝海就馬不停蹄地跑了9個省市,涉及云南、重慶、山東、河北等地。
很難想象作為公司一把手,不去走市場會如何做決策。況且整個啤酒行業自2014年開始,就已進入調整期,銷量在逐年下滑,這對啤酒企業掌舵人能力的要求又上了一個臺階,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體現在燕京啤酒上,就是業績的不斷下滑——2019年與2013年相比,營收少了22.8億元。
啤酒行業專家方剛表示,長期不看好燕京,業績基本上回天乏術。不僅打不過華潤雪花啤酒、青島啤酒,如今連老四的位置都有可能保不住。“除非像重慶啤酒那樣下狠勁調整,否則很難。”
產品變味兒,員工都不喝?
曾幾何時,北京人的夏天離不開一瓶“大綠棒子”(燕京普啤)。很多人對當初燕京啤酒的銷售盛況記憶猶新:便宜又好喝,人們成群結隊拿暖水壺去打燕京啤酒。
燕京啤酒成立于1980年,總部位于順義,目前北京市國資委和順義區國資委分別為其第一大股東和第二大股東。
成立前8年,其銷量以每年增產1萬噸的成績向前推進,由此完成從小型廠向中型廠的轉化;1989年到1993年,燕京啤酒每年增產達到5萬噸,中型廠變為大型廠;接下來的四年,維持每年增產10萬噸的速度;到1999年,每年增產到了30萬噸以上,這一增速一直持續到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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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2013年銷量達571.4萬噸的最高峰時,燕京啤酒給自己定了一個小目標——進入世界前六,銷量達800萬噸。當時燕京啤酒在行業排名前三,營收是青島啤酒的近一半。
沒想到,這一年已經是拋物線的頂部。此后燕京啤酒銷量連年下滑,到2019年,已經縮水至381.16萬千升;今年前三季度,燕京啤酒銷量330.86萬千升,同比下降6.7%。這其中當然有行業走勢的原因,也有燕京啤酒自己的問題,畢竟同行們如華潤啤酒、青島啤酒在行業處于整體下行趨勢的時候,還是各顯神通、積極轉型,剎住了頹勢。
反觀燕京啤酒,今年上半年營收已經縮水到青島啤酒的三分之一左右。更尷尬的是,燕京啤酒的市值還被重慶啤酒反超了,后者是其兩倍多。
燕京啤酒不是沒有努力過。過去幾年,燕京啤酒推出了很多新品試圖扭轉局面,如燕京白啤、燕京U8、燕京八景文創、冬奧定制款、漓泉1998等,但最終被市場認可的并沒有多少。拿今年力推的U8來說,盡管聘請了炙手可熱的小鮮肉王一博為代言人,但終端消費市場的聲浪卻不高。
曹明利明確表示,在其所在區域,U8賣得不行。翁強對U8的評價是——沒味道,像喝白開水。在燕京啤酒天貓官方旗艦店上,賣得最好的是“藍聽”。
家住順義的李斯,有幾個朋友在燕京啤酒上班,他們常常向李斯吐槽,燕京啤酒出了好多不倫不類的新品,配方變了,味道發苦,屬于典型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有一段時間我們順義人都不喝燕京啤酒”。
不止順義人,據說連燕京啤酒員工都不愿意喝燕京啤酒。翁強就告訴我們:“原來我喝10瓶都沒事,口感很清爽。后來就不想喝了,因為有一次喝了一瓶,不僅苦、第二天頭還疼。”更換配方不被市場認可,也導致燕京啤酒的市場接受度越來越低,銷售量越來越少。
“我們自己人都不喝燕京啤酒,你說誰喝?后來不得已又回歸了‘大綠棒子’。”翁強如是說。在網絡上吐槽燕京啤酒難喝的網友比比皆是。有飯店老板稱,燕京啤酒發苦,喝完難受,以后再也不進了,“燕京代理來找了好幾次,我都沒要,不能進,進就砸手里了”。
據翁強透露,最早燕京啤酒是用好大米為原料釀酒,中期改成了碎米,再之后有段時間是用玉米淀粉、白薯淀粉做,口感發生了變化。“當時應該是想著節省成本,但事實上燕京啤酒所采購的原料,成本都比外面貴”,翁強解釋說,貴了才有吃回扣的空間。
“燕京啤酒賣得不好,與領導層對市場判斷不準也有很大關系。”曹明利發現,其負責的區域之前賣得最好的是鮮啤,后來領導感覺銷量有點疲軟、啤酒度數高,就一刀切把這款酒砍掉了。那是2016年,自此以后,分公司就一直走下坡路,銷量再也沒有增長過。
他認為,當時這款產品的生命周期還在,并沒到極限,是公司判斷失誤,主推缺乏特色的“鮮行天下”,光包裝來來回回調整了七八次,但就是做不起來,銷量越來越少。“之前4元的燕京啤酒是主流,鮮行天下想提高到4.5元,但現在已經降到3元。”由此看,想要做中高端的燕京啤酒,在價格上最終沒能挺住。
不僅如此,由于沒有控制好串貨問題,燕京啤酒還面臨大本營失守的危局。翁強透露,燕京啤酒給外省經銷商的價格比北京低很多,利潤空間能有10%,由此導致有很多外省貨流到北京,沖擊了北京市場的價格體系。
還有外患。翁強在跑市場時會遇到只進華潤啤酒的客戶,因為華潤啤酒的利潤空間比燕京啤酒高,搶了不少市場。
“北京是燕京啤酒的大本營,如果丟了,就徹底完蛋了。”翁強并非杞人憂天,今年上半年,燕京啤酒華北地區營收24.89億元,同比減少了8.34%。
政策頻調整,薪資低
燕京啤酒掉隊還有一個因素,政策調整過于頻繁,以至于讓基層業務團隊和經銷商群體無所適從。
曹明利稱,其所在分公司去年以來一個月調整一次產品,上個月賣這個產品,下個月就換了。就連口號每個月都在變,有時候每周喊的都不一樣。“變動太頻繁,一些偏遠地區的經銷商還沒收到信息,公司政策又變了,下面根本無法執行。當然,緩一周后也就不用執行了。”
圖/視覺中國(第29屆北京國際燕京啤酒文化節開幕)
作為銷售人員,公司產品的密集調整也讓翁強頭疼。“有時候推一個新品,我們都還沒見到產品,就得催促業務員,去找經銷商談。但經銷商看不到產品、更無法品嘗,怎么可能進貨?”而翁強最后發現,推進不力的賬會全算在業務員身上,沒有聽說公司層面反思本質問題。
“干得越來越不開心。再待下去,工作履歷中沒準會加一個敗筆。”曹明利是所在團隊剩下的最后一個老人兒。在一年時間內,他所在團隊幾乎被“血洗”了一遍。
財經天下周刊梳理燕京啤酒年報發現,在過去七年中,伴隨著業績下滑,燕京啤酒員工總數也在逐年減少,每年減少人數從幾百到幾千不等,這其中既有到退休年齡的,也有主動離職的。
曹明利還稱,他在燕京啤酒的近十年,薪資待遇幾乎沒怎么變,甚至2019年和2011年收入差不多,“這很影響士氣。同行們都在漲薪,你不進步就是落后。不讓員工吃飽,誰給你打天下?”
翁強還對加班費耿耿于懷,“以前超過朝八晚五的工作時間,會有加班費,趙曉東上臺后把加班費給扣了。像國慶等法定假日加班,也沒有三倍工資,而是算到年假里。”在他看來,這也是員工不大喜歡趙曉東的原因之一。更打擊員工積極性的是同工不同酬,“干不干都一樣,有的時候,干活的人還沒不干活的人拿得多,最后形成了惡性循環,沒人愿意干活”。
方剛對燕京啤酒員工的吐槽并不意外。在他看來,燕京啤酒表現出來的保守被動、轉型緩慢、人員冗雜、效率偏低……都是一些老國企的通病。市場化轉型和創新意識都不夠,掉隊當然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燕京啤酒從員工身上省成本似乎也是出于無奈。過去幾年,燕京啤酒一直因為效率低飽受詬病。2019年,燕京啤酒人均創收只有38萬元,這還是在員工人數大幅下降的情況下;相較之下,青島啤酒的人均創收是73萬元;而員工只有兩千多人的重慶啤酒,甚至人均創收高達141.4萬元。
低效自然影響到薪資激勵。僅以各家的一把手年薪為例,2019年,燕京啤酒董事長趙曉東的年薪是70.8萬元,而華潤啤酒CEO侯孝海年薪高達545萬元,是趙曉東的7.7倍;青島啤酒董事長黃克興的薪酬加股票激勵,價值達1129萬元。
至于董事長以下的管理層,薪資落差自然也不會低。財報數據顯示,2019年燕京啤酒關鍵管理人員增至30人,所發工資與2013年(注:27人)相比卻少了356萬元,為1097.94萬元。這或許也能間接說明,燕京啤酒為何三年都招不來一個總經理,而是一直由趙曉東兼任。
趙曉東被查后,燕京啤酒的工作暫時由副董事長、常務副總經理謝廣軍主持,直到公司選舉產生新董事長為止。這是一種臨時應對方法。天眼查APP顯示,目前燕京啤酒的法人代表、董事長、總經理仍是趙曉東,尚未進行變更。
不過多名燕京啤酒內部人士證實,在趙曉東出事的次日,順義區國資委就已經派了人來,只不過公司層面還未對外公布。有傳言新任“救火隊長”是順義區國資委主任耿超。對此,財經天下周刊分別向謝廣軍本人以及燕京啤酒方面求證,截至發稿,尚未收到回應。
如今在投資平臺上,投資者最關心的是燕京的混改何時推動?股權激勵方案能不能出爐?這些問題將留給燕京啤酒的繼任者。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曹明利、翁強、李斯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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