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沙皇”病逝，給兩個兒子留下千億商業(yè)帝國

“認準的路就一定要走下去，看準了的事就一定要辦成功。”從蘇南張家港市一個小村落的普通農民，成長為鑄造中國最大民營鋼鐵企業(yè)的奇人，沈文榮心中一直秉承著這樣的信念。然而這樣一位“鐵人”，終究還是沒有跑過時間。

6月30日，沙鋼集團在官網(wǎng)發(fā)布訃告，董事局主席沈文榮因病醫(yī)治無效逝世，享年78歲。

來源：沙鋼集團官網(wǎng)

在沈文榮的帶領下，沙鋼集團從一個最初投資45萬元的車間，發(fā)展為了連續(xù)15年進入世界500強的民營鋼鐵巨鱷。2023年，沙鋼集團年營收超1500億元，總資產2574.08億元，年產鋼能力超4000萬噸。

沈文榮是如何打造千億鋼鐵帝國的？他的去世，又給后人留下了哪些挑戰(zhàn)？

千億“沙鋼”是怎樣煉成的？

沈文榮出生于蘇州市沙洲縣，當?shù)鼐用褚悦藁ǚN植為生。其自幼家境貧寒，父親英年早逝，兄弟姐妹6人與母親相依為命。受此影響，中學時期沈文榮雖然學習成績優(yōu)異，但依舊輟學回家干起了農活。

轉機出現(xiàn)在沈文榮通過半工半讀考取中專，這讓其有機會進入當?shù)剀埢◤S當鉗工。彼時，軋花廠想發(fā)展經(jīng)濟，但卻受到鋼材緊缺的困擾，為了解決問題，軋花廠決定集資籌建軋鋼車間，而廠里表現(xiàn)突出，受到廠長賞識的沈文榮，就成了車間的負責人之一。2年后，車間煉鋼試產成功，沙洲縣鋼鐵廠就此誕生。

1984年，38歲的沈文榮被縣政府任命為沙鋼廠廠長，其自此開始逐漸在市場中嶄露頭角。

事后來看，對于不同時期的鋼鐵市場，沈文榮有自己獨到的理解，敢想敢干。哪怕是遭到多數(shù)人的質疑，沈文榮也總能力排眾議，而他的發(fā)展思路，大多都能幫助沙鋼在面臨十字路口時，做出正確選擇。

比如，沈文榮剛當上廠長時，沙鋼還是個小廠，遠不如本地的其他“老大哥”。此時沈文榮的想法是，找大廠不愿做，小廠又做不好的產品，先在江蘇、甚至全國做出知名度。

于是，沈文榮開始收縮產品線，全力將窗框鋼樹立為拳頭產品。4年后，沙鋼窗框鋼產品在國內的市場占有率已經(jīng)達到60%，并且積累了過億元的“第一桶金”。

此時，沙鋼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但相比國內外鋼鐵巨頭還是稍顯稚嫩。在這個階段，沈文榮的宗旨是“把所有的錢用在技術引進上”。

1988年開始，沈文榮陸續(xù)斥巨資從英國、德國、美國等地引進國際先進水平的生產線擴產，在十幾年的時間里幫沙鋼將產能提上千萬噸級。而最出名的技術引進，當屬斥資16億元，買下歐洲老牌鋼企蒂森克虜伯子公司的整條流水線。當時僅是要從歐洲運回來的設備，就重達25萬噸。那些年恰逢國內基建熱潮，沙鋼的投資回本很快，其也就此躋身國內一線鋼廠。

來源：Pixabay

而在沙鋼已經(jīng)具備和國內其他巨頭掰手腕的實力后，面對怎么“花錢”的問題，沈文榮給出的答案是同業(yè)并購+多元化布局。

一方面，沙鋼集團先后將江蘇淮鋼特鋼、河南安陽永興鋼鐵、江蘇鑫瑞特鋼、江蘇永鋼集團、無錫錫興鋼鐵、東北特鋼等無法適應競爭的老牌國有鋼鐵公司收入囊中。這既是政策提倡的方向，也符合鋼鐵行業(yè)規(guī)模經(jīng)濟、越“大”越強的發(fā)展趨勢。

如今沙鋼集團控股的兩家上市公司，沙鋼股份（002075.SZ）正是江蘇淮鋼借殼而來，目前市值84億元；撫順特鋼（600399.SH）則是沙鋼在參與東北特鋼重整中的收獲，目前市值106億元。

另一方面，沙鋼在非鋼產業(yè)進行了諸多探索。

其中僅金融板塊，沙鋼集團就投資了銀行、保險、期貨、小貸、證券等領域；此外，沙鋼集團還通過沙鋼投資間接持有礦產開發(fā)巨頭藏格礦業(yè)（000408.SZ）17.21%股份；通過參股上海金浦等股權投資基金、江蘇民投等地方產業(yè)投資公司，將自己的能量輻射到金海通（603061.SH）、聯(lián)動科技（301369.SZ）、唯萬密封（301161.SZ）、偉測科技（688372.SH）等公司，涵蓋半導體、貿易物流、地產、文體娛樂等各領域。

沈文榮在多個階段的選擇，最終成功讓沙鋼集團凈資產越過千億門檻。而他作為沙鋼集團的掌門人、持股29.32%的大股東，也擁有了不菲的身家。2023年胡潤百富榜中，沈文榮以385億財富排在第118位。

培養(yǎng)多年，兩位“二代”已接班

與給沙鋼規(guī)劃發(fā)展藍圖類似，沈文榮在兩個兒子的成長路線上，也有自己的堅持。

大兒子沈彬出生于1979年，本科畢業(yè)于中國地質大學會計學專業(yè)，畢業(yè)后前往英國攻讀經(jīng)濟學碩士學位。2004年留學歸來后，沈彬起初一直和“錢”打交道，曾先后在外貿公司、香港一家船舶公司做財務，進入沙鋼后，也是從財務基層，一路升任財務負責人。

大企業(yè)中，財務崗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包括華為孟晚舟、新浪曹國偉、萬科郁亮、京東許冉在內，很多業(yè)內知名大廠的CEO都有過“管錢”的經(jīng)歷。這與財務崗既需要了解各業(yè)務線情況，又需要參與公司整體戰(zhàn)略規(guī)劃和執(zhí)行有關。

至于為何沒有一畢業(yè)就進入沙鋼，沈彬曾解釋稱，自己在香港船舶公司工作時，一度很愜意，做好分內的事情就有充裕的時間喝茶、旅游，不想回到沙鋼。后來受到老一輩沙鋼人精神的鼓舞，才想回來為沙鋼盡一份力。

來源：罐頭圖庫

2010年，沈彬被選為黨委書記，主管集團的干部人事管理，自此又開始與“人”打交道。

值得一提的是，2016年37歲的沈彬成為沙鋼集團董事長，正式接過沈文榮的衣缽。而從時間上來算，沈彬畢業(yè)后在財務、人事崗位上歷練的時間都是6年，或許冥冥之中，沈彬的成長就是這樣被沈文榮刻下深深的烙印。

與沈彬不同，沈文榮的二兒子沈謙雖然也是在和“錢”打交道，但走的更多是金融而非管理路線。

英國留學畢業(yè)回國后，沈謙隨即進入沙鋼，并被派往沙鋼新加坡分公司擔任市場開發(fā)處高級經(jīng)理。這段經(jīng)歷讓沈謙對大宗商品貿易產生了極大興趣，而沙鋼本就以敢于嘗試新工具聞名，一直是期貨市場的積極參與者，這就給沈謙提供了磨煉和發(fā)揮的舞臺。

與貿易進行深度接觸的同時，沈謙還涉足股權投資領域。目前其是沙鋼投資的副董事長、總經(jīng)理，還在金浦產投、上海國方、金浦醫(yī)療等多家私募基金擔任董事。

目前看來，與哥哥沈彬相比，沈謙在集團管理方面的參與明顯更少。其既不在沙鋼集團董事局，亦不在沙鋼集團控股任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會，只是在與投資相關的項目上偶有露面。“接班”的重擔，更多還是落在沈彬肩上。

并購南鋼被截胡，

行業(yè)內卷下面臨挑戰(zhàn)

雖然沈文榮將沙鋼帶到了國內第一民營鋼企的高度，也借助集團的資源為兩個兒子鋪好了路，但沙鋼作為時代洪流中的一份子，難免會受到行業(yè)變化的影響。

鋼鐵屬于產業(yè)鏈中游行業(yè)，上游原材料主要涉及鐵礦、焦煤等，下游需求則主要依靠房地產及基建拉動。

上游方面，由于我國鐵礦石品位（礦石中有用部分的含量）相對較低，鋼鐵產業(yè)對外依存度一直很高。而近年來，受環(huán)保、通脹、地緣政治等多方面因素影響，國際大宗商品價格波動加劇，鐵礦石、焦煤、燃料價格持續(xù)高位震蕩，給鋼鐵企業(yè)帶來了較大的成本壓力。

同時，下游的房地產及基建投資增速已經(jīng)明顯放緩，一定程度上拖累了鋼材消費。中國鋼鐵工業(yè)協(xié)會數(shù)據(jù)顯示，2011年-2020年我國粗鋼產量持續(xù)增長，2021年-2022年則連續(xù)兩年回落，2023年同比持平，供給趨于平穩(wěn)。

成本提高，收入增長卻難以保證，沙鋼股份營收、凈利潤已經(jīng)連續(xù)兩年出現(xiàn)下滑；沙鋼集團2023年收入、凈利潤也分別同比下降9.7%、60.41%。

來源：沙鋼集團債券2023年年報

在此背景下，行業(yè)內的并購整合或者多元化轉型成為了頭部玩家常見的選擇。然而面對此前自己有過成功經(jīng)驗的領域，沙鋼最近卻多次遇阻。

其中與中信“爭搶”南鋼一案最為知名。2022年，復星準備變賣旗下南鋼聯(lián)合股權，沙鋼集團成為了第一個簽訂框架協(xié)議的“接盤方”，連高達80億元的誠意金都已經(jīng)支付，然而轉過年來，中信集團旗下新冶鋼公司卻截胡了這筆交易。

沙鋼和南鋼分別是江蘇省第一和第二大鋼鐵企業(yè)，此次收購對沙鋼而言意義重大，沙鋼一怒之下甚至起訴了復星，但掙扎過后還是以南鋼集團支付補償款，沙鋼退出交易而告終。

此外，沙鋼2021年一度積極參與安陽鋼鐵混改，并與安鋼簽訂了意向協(xié)議。但雙方并未有下一步進展，最終安陽鋼鐵花落河南國資。

而在沙鋼折戟的同時，僅2023年，包括中信特鋼、“寶武系”、“建龍系”等在內的沙鋼主要競爭對手，都或多或少有兼并整合的新動作。

來源：罐頭圖庫

事實上，這些并購，尤其是南鋼一案，也暴露出了沙鋼的一些“短板”。沙鋼對降本、效率的極致追求令南鋼部分人員感到壓力，而且僅從上市公司角度看，沙鋼股份、撫順特鋼無論是員工平均薪酬，還是高管薪酬都不及南鋼股份，南鋼股份原本還是國企。

不過，艾媒咨詢CEO張毅認為，沙鋼表面上的低薪資也不是絕對的，民企對優(yōu)秀、創(chuàng)新人才的激勵反而會更強，有些兩極分化，不能完全從上市公司披露的薪資得出沙鋼戰(zhàn)斗力不行的結論。而且沙鋼作為民企，也有自己的優(yōu)勢，通常能在變局中找到機會的，都是組織比較靈活的企業(yè)。

沈彬也曾表達過類似的說法。其堅稱沙鋼不是家族企業(yè)，并表示公司在用人方面非常開放，完全根據(jù)個人業(yè)績決定升降。“我認為在沙鋼，不存在什么接班的概念。我們在人才梯隊建設上下了很大的功夫，高層、中層、基層方面的人才銜接都很完備。”

但張毅也表示，隨著大基建時代的更迭，鋼鐵行業(yè)目前確實有供給過剩的現(xiàn)象，企業(yè)的日子不是很好過。即使沈文榮留下了千億資本，“二代”們的路也很難一帆風順。

來源：Pixabay

在張毅看來，任何一個行業(yè)如果一直沿用原有的思路，發(fā)展注定是會遇到天花板的。對于鋼鐵企業(yè)來說，如果還想繼續(xù)深耕這個領域，很重要的一點是在產品創(chuàng)新上下功夫。現(xiàn)在我國的新能源汽車、船舶工業(yè)、機器人等很多領域發(fā)展都很迅速，鋼企如果能生產符合新興領域訴求的產品，會是重大的突破口。可以說粗鋼產能過剩，但鋼鐵行業(yè)并沒有產能過剩，就看沙鋼的接班人，能否實現(xiàn)這個突破，找到新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