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敦煌千年壁畫前，中年王小川不由得發出“是非成敗轉頭空”的嘆息。曾承載過半生夙愿的搜狗，最終隕落成企鵝帝國中的幾片瓦礫。

如今43歲的王小川，開始相信命運，偶爾也會傷感。

在辦公室的書架上，王小川開始擺放《南懷瑾》《周易》這一類書籍，他時不時會抽空鉆研深究。為了有個好風水，王小川還在辦公室里養了一缸風水魚。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養著，他心里就更踏實。

曾在大眾眼中，青年王小川是一位極度理性的技術男，更是一位鈍感力十足的直男。

譬如他一直搞不明白，為什么女生會喜歡那個又丑、又懶、又笨的豬八戒，而不是無所不能的孫悟空；他還執著認為，“不優秀的就是壞人，成績不好的女生是不會入我的法眼的”。

一路走來，從小學到大學，從專業到工作，甚至到選擇女友，凡事他只選最好的。他認為，自己不懂選擇與權衡，也根本用不著選擇與權衡。

由于受母親教育和清華氛圍的影響，對優秀的極致追求，幾乎刻進了王小川的骨子里。

他篤信，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即便2008年，因做瀏覽器而遭遇張朝陽的徹底否定和“遺棄”時,當時所有人都認為他應該離開，但王小川一直考慮的仍然是如何說服張朝陽，并偷偷堅持研發了兩年，直至成功。

幾經沉浮，搜狐從世界中心到時代邊緣，王小川一直不離不棄，并獻出了最燦爛的青春年華。與搜狐緊緊捆綁的21年，王小川雖然成就了搜狗，但終究錯過了這個新時代。

揮別搜狗，一聲嘆息

2021年10月15日，歷經383天的漫長交易，搜狗正式并入騰訊，王小川宣布與搜狗告別。對于王小川而言，這可能是一個多贏的結局，但肯定不是一個由衷的選擇。

作為搜狗的守護神，從跟周鴻祎的周旋到被張朝陽的舍棄，從騰訊的控股到最后的光榮上市，過去十幾年，王小川一直把搜狗當親密愛人一樣守護著。現如今卻要親手賣掉，王小川的無奈與失落，揮之不去。

王小川離職當日，騰訊便宣布成立由殷宇負責的信息平臺與服務線，搜狗搜索與瀏覽器并入該業務線，搜狗其他產品被分拆并入其他業務線。與此同時，搜狗團隊也經歷了焦慮不安的陣痛期，受職級下調、薪資變動、部門整合等因素影響，有一批老員工在整合中離職。

除了在騰訊帝國面前的失勢，更讓王小川“嘆息”的是在移動新時代的失勢。

畢竟，搜狗引以為傲的“三級火箭”——搜索、瀏覽器、輸入法的完美閉環，在新時代已經不靈了。在移動互聯網和5G時代，綜合搜索的作用正在弱化，聊天在微信，購物在淘寶京東，娛樂八卦在微博，短視頻在抖音B站……分門別類的app，讓用戶獲取信息的方式更加分散、更加垂直。

同時，搜狗也備受盈利模式的困擾，公司嚴重依賴搜索廣告，盈利方式極其單一。自2018年起，搜狗的搜索廣告收入一直占總收入九成以上。隨著疫情來襲，全球廣告預算大幅縮減，搜狗受到重創，2020年營收下跌四成，由盈轉虧，2021年前兩季度，營收同比下降超44%，下滑勢頭不可逆轉。

圖片來源：鳳凰WEEKLIY財經

與其等待被時代顛覆與拋棄，賣個好身價或許是搜狗最折中的選擇。人到中年，王小川終于學會了選擇與權衡。

回首人生的上半場，作為一位能在互聯網巨頭間縱橫捭闔的技術天才，王小川無論技術功底還是商業思維，也無論是視野格局還是資源資本，樣樣都出類拔萃，若這樣的英才能早些跳出“圍欄”，人生本該有更高遠的天地，大可能像他的同齡人——美團的王興、快手的宿華、字節的張一鳴、B站的陳睿、理想汽車的李想們一樣稱霸一方。

可他堅守21年，一直舍不得離開，“一是舍不得我的團隊，在搜狐我帶起來了一幫人，走了之后如果全帶走，不厚道；如果不帶走，隊伍人心就散了。二是業界少有張朝陽這樣有包容性的領導者。”

直至搜狗上市，王小川才感覺解脫：“從一個被綁架的狀態或者一個巨大的責任感里解放出來”。

但他最終把自己困住了，也終究錯過了這個新時代。現如今，揮別搜狗與搜狐，希望他能再造一片江山。

二次創業，敬畏生命

“活著，才是這個世界最根本的意義”，在十三邀的訪談中，王小川深思熟慮地陳述這個觀點。

“我現在相信，科學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其中最不能解決的就是生命問題……生命科學，它徹底改變了我的世界觀。”

帶著對世界和生命本源的好奇與探索，人生的下半場，王小川將義無反顧地投身生命科學。“二十年來縈繞在我心中的還有對生命科學的好奇。往后二十年，若能為生命科學和醫學的發展盡一份力，為大眾健康做出一點貢獻，生命就更有意義了”。

去年王小川發表了《創業的認知相對論》，他以搜狗十多年的創業實戰經歷為素材，總結了一套融合管理學、哲學、物理學的創業方法論。王小川指出，創業是走出慣性軌道，用主觀改變客觀世界。創業者對未來的創想非常重要。那些對創業有高度熱情、主動意愿更強烈的人更適合創業。看來，王小川的二次創業已深思熟慮，并醞釀出成熟的方法論。

在行動上，王小川也早做布局。據天眼查顯示，王小川今年3月成立了北京伍季科技有限公司，持股100% ，經營范圍主要是技術與軟件的開發和服務；7月成立北京五季健康咨詢有限公司，持股99%，經營范圍包括健康咨詢、計算機系統服務、應用軟件服務、軟件開發等；8月又成立北京五季健康咨詢有限公司；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工智能與中醫藥結合的創業項目正在籌備搭建中。

投身創業的同時，王小川也快馬加鞭地構建生命科學的投資版圖。

近日，一家專注于口腔人工智能應用的醫療科技公司DeepCare宣布完成新一輪融資，投資方包括王小川。對于這家公司的創業團隊，王小川高度認可，“這是一個發著光的團隊，他們帶著對世界的愛和敬畏，對人工智能的信念，充滿了好奇心和堅韌不拔的精神。我愿意支持這樣的年輕人幫助我們改變世界。"

在此之前，王小川8月份通過控股的五季健康咨詢公司，新投資了海南百方醫療科技公司。天眼查上顯示，公司經營范圍包括5G通信技術服務和第一類醫療器械銷售等。

放眼商業界，對生命科學的癡迷與熱愛，遠非王小川一人。馬化騰、陳天橋、李彥宏等互聯網大咖們都是生物學的踐行者，投資界的沈南鵬、張磊、丁健等也重金投入生命科學。今年5月，張一鳴卸任字節跳動CEO，稱將深度探索“腦疾病”等項目；9月，拼多多董事長黃崢辭任，也稱將投身生命科學等領域的研究。

無論出于個人情懷，還是出于商業版圖的考量，各路人才攜重金而來，未來將為生命科學領域帶來深遠的影響。

我國正步入老齡社會，未來20年老齡化趨勢會持續，再疊加全球疫情，人們對生命科學和生物技術產生巨大需求。同時隨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科技的深入應用，整個行業的創新產品和服務正處于大爆發時期。據數據顯示，2015年我國數字健康市場規模僅850億元，預計2022年市場規模將增至5970億元，年增速將保持5%左右的速度增長。

有遠大的市場前景，有引以為傲的搜索與AI技術，有資本的加持，還有成熟的方法論，王小川的下半場，相信能在生命科學領域里再次開疆拓土。

人到中年，相信邊界

時至中年，歷經時代變幻和世事考驗后的王小川，開始與大多數人一樣相信宿命和邊界。

“人是有命運的，每個人注定會有一個使命或歸宿”，“人，不過是活在道德和欲望之間的木偶。”所以中年以后，王小川偶爾會傷感。不過他說“傷感也是生活的調味品”。

年少時篤信“技術改變世界”，現在他卻開始相信技術是有邊界的，技術也有很多不能解決的問題；世界也是有邊界的，孫悟空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

曾經只要最好的，現在他學會了選擇與取舍。在權衡利弊后，他做出賣掉搜狗的最優選。他把人比作是“道德和欲望之間的一個木偶”，需要平衡道德和欲望之間的矛盾關系。

但是，他仍然是那個有情懷的、有使命感的企業家。往后20年，他尋求的是為大眾健康做點貢獻，讓生命更有意義。

2019年時，王小川曾在微博怒懟孫宇晨，引得一片好評。“什么叫成功？什么叫騙子？每個人有自己的定義。有的人以為是身價，有的人以為是市值。放到歷史長河里，云淡風輕。用極致理性追求真理的科學家，用極致感性追求美的藝術家，以及用大愛對世界或民族做出的貢獻的英雄，才能永垂不朽。”

在看淡了“是非成敗轉頭空”，他要去追求自由，更要去追尋親密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