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檔備受矚目的選秀節(jié)目，開播第一天都翻了車。

“你的兩坨蘋果肌畫得太大了?！?月18日，《創(chuàng)造營2021》在騰訊視頻開播，導師寧靜雖然很努力地對練習生邵明明的“油膩”進行“高情商”解讀，但依舊沒能掩蓋這屆練習生顏值嚴重不足的問題。次日，愛奇藝上線的《青春有你3》也逃不開類似的議論：練習生太油膩、野心不匹配實力。

這已經是偶像概念在中國走紅的第四個年頭。2018年，引進自韓國的《偶像練習生》和《創(chuàng)造營101》開播，讓大規(guī)模團體偶像的概念在中國正式成型。4年時間里，總共有7個限定偶像團體通過三大平臺的選秀節(jié)目走進觀眾視野。

4年的經營，一度將偶像和團的概念放到最大，樂觀時人們預期，偶像產業(yè)在中國是一個千億規(guī)模市場。但實際運作下來，一些業(yè)內人士感慨，市場實際從未如想象般那樣巨大。甚至在爭搶市場的過程中，開始出現(xiàn)惡性競爭與內耗。

今年以來，選秀節(jié)目的疲態(tài)盡顯，不僅偶像越來越難找，就連粉絲也快不夠用了。

幕后推手的意志

作為國內最早啟動選秀比賽的長視頻平臺，在過去4年里，愛奇藝與騰訊視頻一直扮演著市場支配者的角色。

2018年，幾乎可以說是這二者攜手共同開啟了國內的偶像元年；次年，連同優(yōu)酷，三方共計推出36名男偶像，進一步推高了市場熱情。粉圈、性別思潮和亞文化也借偶像節(jié)目掀起熱潮，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這個行業(yè)。

2020年下半年，騰訊視頻和愛奇藝就開始為了今年的選秀節(jié)目著手篩選練習生。彼時，由于《青春有你2》的走紅，許多經紀公司都主動向愛奇藝拋去橄欖枝。而圍繞新偶像戰(zhàn)略，騰訊視頻在當時也啟動了《創(chuàng)造營2021》。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兩隊人馬幾乎是同期啟動，向各個經紀公司發(fā)去邀約。在這個過程當中，《創(chuàng)造營2021》一度更換過自己的選角團隊，有消息稱是因為騰訊不滿意選角團隊的工作效率。有經紀公司則向AI財經社表示，當時他們在愛奇藝和騰訊間并無傾向，只不過看誰的合同效率更快，“最后是騰訊更快，我們就全都送去了（《創(chuàng)造營2021》節(jié)目錄制地）海南。”

今年被稱為選手最為多元化的一年。選手類型非常豐富，除了網紅、B站UP主，還有海外選手進場。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特點是，爭議選手很多。

大美德豐推出的熊貓?zhí)媒衲陞⒓恿恕肚啻河心?》的錄制。作為這次節(jié)目最特殊的“大碼男團”，熊貓?zhí)貌蛔咭酝目∶里L，身材不夠纖細，甚至留著胡子，這些特征讓他們在宣布參賽時就引起了熱議，負責人羅陽回憶當時的情況，“豆瓣當時就炸開了?！?

爭議性選手引起了外界對于選秀的新一輪關注。不過，嘉行新悅總經理李妍認為，所謂“喜劇人”帶來的選手有落差的觀感其實是正常的，“最早的時候，超女海選不比這還具有喜劇效果嗎？但是那時候它就是呈現(xiàn)在大眾面前，在互聯(lián)網還不發(fā)達的時候，民間海選沒有門檻，也就會帶來多種多樣的呈現(xiàn)效果?！?

用爭議選手打破常規(guī)和制造新鮮感，也是愛奇藝和騰訊視頻想要看到的結果。以新媒體數(shù)據量化來看，愛奇藝在開播當日就宣布站內熱度突破了9500；騰訊視頻則在戰(zhàn)報上列了58個微博熱搜的成績單。

這兩檔節(jié)目在粉絲群體中的吸金能力也不可小覷。據AI財經社統(tǒng)計，兩檔節(jié)目目前排名前10的投票、活動應援籌款，合計已超過2700萬元。

甚至，在海南專門靠拍攝練習生上下班圖片賣給粉絲的中間商，都賺得盆滿缽滿?！巴饩皥D可以賣3-5元一張，質量好的會更高，一個包都是100張起，整套下來基本不會低于800元?！币晃徽窘愀嬖VAI財經社，部分后援會則會從站姐這邊直接買質量高的上下班圖。

目前，兩大平臺還在奮力投入。為了熱度上超越對方，騰訊視頻和愛奇藝的對打一周可以打上七天。衍生花絮不間斷更新，正片一周改為雙更新，試圖為節(jié)目制造更多熱度。

偶像不夠用了

即便有很多不同以往的爆點，但并沒有超出很多粉絲們的預料。一位粉絲告訴AI財經社，“節(jié)目一播出，套路幾乎就已經很清楚了?！?

“其實每年內地娛樂圈出來的男團和女團，定位、企劃、包裝都特別像”，大美德豐內容企劃小德告訴AI財經社。

3月8日，《創(chuàng)造營2021》的人氣選手和馬退賽，成為賽程過去三分之一時最大的爆點。和馬是美日混血，來自日本最大的唱片公司愛貝克思（即艾回），在國內市場此前不算知名。但在《創(chuàng)造營2021》的現(xiàn)場，一首《水星記》把他迅速拱上人氣高位。除此以外，他的隊友米卡、慶憐，以及同樣來自日本的前SM編舞師力丸、街舞世界冠軍贊多，均拉開中國選手一個身位。

與中國選手的賣萌、搞怪相比，海外選手就像是在內娛市場里拋下的一枚深水炸彈。其中，他們的用心程度，也被媒體反復渲染，例如，為了全中文演唱《水星記》，和馬光這首歌就聽了1000多遍。

“世界的參差”和“內娛要完”一度成為外界對于這屆選秀的普遍觀感。在本土市場中，從哪兒找更優(yōu)秀的人，幾乎是所有經紀公司的煩惱。今年各大平臺力推的節(jié)目，幾乎全都瞄準男生，如果想充分滿足節(jié)目組的需求，起碼需要數(shù)百名男練習生。

事實上，即使加上影視公司、MCN和海外公司，“單從目前市面上的儲備來看，女團可能還能再撐一年，但男團希望不大。”一位經紀人向AI財經社分析，“觸角都已經伸到電競這塊了，秀粉也不是來看這個的?！?

像培養(yǎng)出TFBOYS的時代峰峻那樣，直接培養(yǎng)未成年人的公司則并不多?！霸缒觊g有這樣決心的家長就直接將小朋友送韓國去了。而且小朋友很小進來，他不見得就非常明確自己要干這個。”嘉行新悅總經理李妍說，嘉行新悅的練習生主要來自各大院校和一些培訓機構。

與競爭激烈的日韓市場不一樣，中國培育練習生，首先要克服的就是父母這一關。很多父母更愿意讓孩子學業(yè)練習一手抓，因此日韓適用的從小培養(yǎng)的原石理論并不可行。李妍形容自己的練習生其實更像是離出道只差一步的“半成品”，她舉例說，《創(chuàng)造營2019》時最終出道成團的練習生王藝瑾在比賽時還兼顧大學答辯，而現(xiàn)在還有練習生因為學業(yè)，“一邊上學一邊在家自己練習?！?

成本也是個問題。在競爭激烈的日韓市場，練習生的日練習時長以10個小時起跳，周、月、季為周期進行考核。大型公司男團、女團的出道企劃同期則往往名額固定，這使得練習生必須加倍努力才能獲得出道名額。在韓國，練習生苦練數(shù)年才能出道甚至未能出道的故事并不鮮見。

這也是去年爭辯最為激烈的話題，一度有經紀公司通過媒體宣稱不愿再找家庭條件差的年輕人做練習生。一位經紀人也告訴AI財經社，即使對于可以負擔訓練成本的中產家庭，日韓的高強度訓練也是“無法容忍的”。

與此同時，這4年時間里，短視頻和直播摧枯拉朽，意外搶走了一部分練習生候選人?！拔也粨倪@些競爭者，但短視頻確實分流了很多在我們初期篩選時覺得不錯的小孩?！崩铄姓J，在演出市場萎縮的中國，短視頻及直播的確能比所謂的舞臺帶來更高的收益。

“現(xiàn)在各家經紀公司，已經分成了兩個思路，一種就是踏踏實實干，一種是既然參加這個節(jié)目，那就奔著獲得流量的目標來，藝人成名之后再進行流量收割?！币晃唤浖o人告訴AI財經社，而在以曝光度為最高追求的娛樂圈法則里，后者被大多數(shù)人青睞。

對于MCN、電競俱樂部及海外公司來說，登上平臺的選秀舞臺是一個更快獲取用戶增量的渠道，而藝人的業(yè)務能力是否過關，并不是他們特別關心的問題。

以至于會有這樣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參與選秀比賽的經紀公司越來越多，但練習生質量卻越發(fā)不可控?！耙郧澳愫苌倌芸吹揭粋€idol在做直播的時候，去催促打錢，給我刷禮物?！币晃唤浖o人說，“但現(xiàn)在藝人和網紅的壁已經被打破得差不多了?！?

平臺打架，粉絲遭殃

即便發(fā)現(xiàn)了許多問題，各大平臺依然在繼續(xù)推進偶像選秀節(jié)目。

自去年開始，中長視頻多臺對壘，競爭成為市場的主題。例如，單就說唱這一品類，去年B站、愛奇藝及芒果TV就都展開了同題競爭。對于直接瞄準以年輕粉絲為人群的選秀，更沒有人敢忽略其戰(zhàn)略地位。

依照騰訊和愛奇藝造血循環(huán)的思路，通過偶像節(jié)目造星，等他們成名、拍劇，劇集上線后再次收割粉絲。這套體系曾讓騰訊視頻、愛奇藝等平臺受益匪淺，例如肖戰(zhàn)，以及通過《偶像練習生》出道后又擔任《青春有你2》青春制作人的蔡徐坤，他們在平臺節(jié)目中積累了受眾，再通過流量反哺平臺。

在已經披露的項目中，愛奇藝與騰訊視頻對壘的火藥味十足，其中騰訊視頻還有《明日之子》系列，芒果TV和B站也有類似項目。優(yōu)酷的《亞洲超星團》甚至找了日本電影《情書》的導演巖井俊二作為成團見證人。

但現(xiàn)在，這些平臺推動的選秀節(jié)目，已經被越來越多的人看透了真相。

曾經帶領嘉行新悅推出過BEST這只男團的李妍，出身于音樂公司，一度堅定認為偶像應該屬于舞臺，但在國內，“對現(xiàn)場演出，或者是舞臺的這種觀賞的需求，我覺得還沒有建立起來?！崩铄f，“目前來看，國內還沒有出現(xiàn)一個被更大范圍認可的這種團體的形式?！?

投資人也很快意識到這些問題。一度重點投偶像賽道的投資人告訴AI財經社，自己已經不會再投錢給偶像類項目，“偶像的后續(xù)發(fā)展是個問題，轉行去做演員也是個問題?！?

數(shù)據可以說明很多問題。2018年后，拿到投融資的許多經紀公司都先后觸礁。據天眼查APP顯示，2019年度，獲得融資的文娛公司超過100家，但涉及偶像業(yè)務的數(shù)字為0。即便是曾經孵化《創(chuàng)造營101》大熱選手楊超越和紫寧的聞瀾文化和麥銳娛樂，也面臨或被收購或破產的局面。

現(xiàn)在，就連粉絲們都不想跟著玩了。

在這個系統(tǒng)中，打榜、沖量、控評，偶像們被當成高速運轉的商業(yè)機器，粉絲們就像車間女工，圍繞他們偶像的商業(yè)價值疲于奔命。以至于2020年，單個流量藝人的數(shù)字專輯動輒破百萬張、千萬張銷量。這幾乎都是靠粉絲們人手“幾百張”買起來的。為了沖銷量，部分大粉還會不定期追加，以1000張起步。

上述粉絲對AI財經社說，“數(shù)據女工們”打榜投票是一件投入產出比非常不合理的事情，因為參考過去三年成團后的后續(xù)運營，粉絲的高額付出并沒有換來偶像“走花路”（網絡用語，意思是走美麗、順利、平坦的道路）的回報。今年，她的目標是不花一分錢，

行業(yè)內面臨的真實狀況是，粉絲們的熱情已經被消耗殆盡。不止一位從業(yè)者向AI財經社形容中國偶像市場的畸形，尤其是粉絲的倦怠，一位從業(yè)者稱，“全網活粉300人”。

選秀市場的混亂，已經引起了官方的重視。

3月11日，人民日報點評飯圈文化超出邊界，“花錢打榜刷數(shù)據，刷掉了形象也刷亂了市場?！边@突然而至的整治之風，多多少少為市場敲響了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