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近東：半年尋求資金無果，朋友圈無人伸出援手，百億售賣蘇寧股權

2月25日，恒大集團董事局主席許家印和萬達集團董事長王健林，戴著大紅花和口罩，穿著西服、打著領帶，并排坐在人民大會堂，接受全國脫貧攻堅總結表彰大會的表彰及嘉獎。這場大會他們的老朋友、蘇寧控股董事長張近東原本也是要參加的，他是江蘇唯一獲表彰民營企業的創始人，不過最終缺席了。

知情人士稱，張近東派了黨委副書記馬康參加。因為張近東有更重要的事情牽絆，這件事關系到蘇寧的生死存亡。這天，曾在危難時刻給予許家印和王健林百億資金支援的張近東，被債務危機困擾半年后，做了個決定，要放棄蘇寧易購的控制權。

當日午間，蘇寧易購發布公告稱，控股股東張近東打算轉讓20%-25%的股權，并透露買家從事基礎設施行業。

這對蘇寧來說，是一個實屬無奈的決定。知情人士告訴我們，早在半年前，張近東就在多方尋求資金支持，“上下游合作伙伴都找了，向比蘇寧更大的巨頭籌錢。”但結果并不樂觀。

據稱，一個大老板明確拒絕了蘇寧的求援。知情人士稱，“這個老板對負債經營的蘇寧易購態度悲觀，不太看好。”這似乎代表了不少人的心聲。

如今蘇寧易購被傳的接盤方是江蘇國資，如果屬實，意味著地方政府不想看到蘇寧出問題。

納稅大戶誰來接盤？

不少離職員工對蘇寧易購的風暴并不意外。

看到蘇寧出售股權的消息，一位幾年前離職的蘇寧員工告訴我們：“這是早晚的事兒，因為蘇寧這些年被競爭對手打壓的不行，又弄了一堆不賺錢的業務，資金鏈出問題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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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對蘇寧易購缺錢的局面早有耳聞，一名去年11月離職的員工透露，“我走的時候，好多供應商沒有結款，拿不到錢，他們最終走了訴訟才拿到錢。”

對于蘇寧易購出售股權的事，在職員工倒是風平浪靜，多位員工告訴我們，感覺“公司問題不大，業務一切正常”，比如貨還是正常銷售，工資正常結算，年終獎也都如期發了。他們有的部門還借著停牌的事，打出優惠不停的促銷廣告，宣稱蘇寧易購元宵大促已開始。

更多人好奇背后的新買家到底是誰？

據外媒Redd報道，蘇寧易購股權買家可能是江蘇國企和廣州國企，討論的估值范圍在80億-100億元左右。傳聞里，江蘇國信投資集團有限公司、江蘇交通控股有限公司、江蘇農墾集團有限公司、南京新工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均被拉入出資者名單。

值得關注的是，傳聞的幾家國企與蘇寧易購主業關系不大，即便作為控股股東參與重組，對上市公司的經營可能影響不大，更多的是幫助蘇寧解決資金危機。其中，江蘇國信的主業是信托和火力發電，江蘇交通重在公路、鐵路和橋梁建設，江蘇農墾擅長農林牧漁及食品加工等，南京新投主要給重大產業項目融資。

速途傳媒執行總編兼速途研究院院長丁道師對《科創板日報》分析說，國資成為最大股東后，不會對蘇寧易購運營產生影響，“這幾年國資入股互聯網企業，更多是財務投資，經營權還是交給原來的管理團隊。”

還有分析人士認為，國有資本很可能在幫蘇寧和張近東背書，方便引進機構投資解決債務危機，待股價抬升、集團穩定后，股權還有可能再轉到張近東手中。不過，對于外界的種種猜測，蘇寧官方均沒有回應，只是一再強調，以公告為準。

說起國資幫扶蘇寧易購并非沒有緣由，畢竟蘇寧是江蘇民企的金字招牌，也是當地的納稅大戶。張近東曾表示，2016年蘇寧納稅50多億元，預計再經過3-5年，每年將貢獻80億-100億元的稅收。

財經作家吳曉波認為，“蘇寧是一家被嚴重低估的公司，做了很多有價值的零售探索和建設，是我們持續關注的案例。”在他看來，國有資本的進入，釋放了“有扎實商業基礎設施的企業值得投資”的信號。

但不管怎么說，蘇寧已遠遠被京東落下，甚至被拼多多這個小弟超越。停牌前，蘇寧易購總市值只有651億元，是當天京東1493億美元（約9637億元）總市值的6.8%，是拼多多2199億美元（約14195億元）總市值的4.6%。

不過，與老對手國美零售相比，蘇寧易購的市值仍然領先225億元。外界猜測，隨著國美創始人黃光裕重出江湖，蘇寧或將陷入一場激戰。聯商高級顧問團成員王國平甚至認為，這場交易是蘇寧為之后的資金大戰儲備彈藥，畢竟黃光裕擅長價格戰，去年開始就引入京東、拼多多為投資方。

這一猜測可能性有點低，畢竟蘇寧資金困局去年就已經顯現出來。

蘇寧到底有多缺錢

早在2020年下半年，市場上已經有蘇寧易購到處尋找出售的傳聞，到了2020年末，蘇寧的債券危機不斷被提及。

據Wind資訊顯示，截至2020年11月16日收盤，蘇寧發行的各類債券有不同程度的下跌，跌幅從14.4%到22.5%不等。蘇寧斥責網上傳播的有關蘇寧資金鏈斷裂的消息為“謠言”，還向公安機關報案。同時，采取了多種行動以正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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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蘇寧身體力行地花了30億元自有資金分批對公司發行的18蘇寧01、18蘇寧 02、18 蘇寧03、18蘇寧04、18蘇寧05、18蘇寧 06、18 蘇寧07等七只債券進行回購。對內，在8月份調整薪水后，蘇寧宣布2020年度第二次大幅漲薪。

整個2020年蘇寧易購都在試圖證明自己的資金沒有出問題，但2月25日的公告最終將遮羞布扯了下來，蘇寧易購是真缺錢。

雖然頻頻否認，但是蘇寧易購債券下跌的趨勢并沒有止住。蘇寧債券下跌的一個原因是，2017年，蘇寧集團旗下的南京潤恒向某地產投資200億元，作為戰略投資；2020年9月有媒體報道，蘇寧相關人士在投資者會議上表示，如果明年1月不能如期在境內重組上市，蘇寧計劃行使相關條款，要求拿回200億元戰略投資資金。

這200億元張近東原本是想著暫時借給許家印，幫這個朋友度過難關，但直到2020年末，這筆錢還是沒能拿回來，“所謂上船容易下船難”。蘇寧不得不宣稱暫不拿回這200億元，對此該地產松了一口氣，但蘇寧危險了，舍己救人，張近東不愧是和許家印喝過交杯酒的好兄弟。

話說回來，區區30億元用來回購債券根本不夠用，這個金額在債券總額中占比約為35.19%。在最近三個月里，蘇寧累計兌付179億元債券，蘇寧易購董秘辦公室工作人員向AI財經社表示，債券總共還剩下53億元，2021年要償還的數額肯定小于這個數字。

顯而易見的是，蘇寧的壓力不僅僅是債券，截至2020年前三季度，蘇寧易購短期借款達281億元，一年內到期的非流動負債、長期借款、應付債券分別為46.16億元、62.48億元、79.95億元，流動負債總額高達1099.67億元。

蘇寧易購母公司蘇寧電器對此似乎也有心無力。2021年2月10日，中誠信國際信用評級有限公司發布評級報告稱，蘇寧易購公司股東蘇寧電器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蘇寧電器”）本部債券集中兌付壓力較大；截至公告出具日，蘇寧電器2021年內到期及回售公司債券本金為104.88億元。2021年2月1日，蘇寧電器對“16蘇寧01”開展置換要約，中誠信國際認為置換債的發行反映其流動性較為緊張，將蘇寧易購評級展望調整為負面。

“本來蘇寧易購的錢就緊張，為什么把大把資金給萬達？”知情人士推測，這些都是張近東的朋友，在困境時，張近東肯定也找過他們。不過現實很殘酷，當年喝過酒幫過忙的朋友，并沒有伸手拉一把。

蘇寧如今的困境，在知情人士看來，與張近東的野心不無關系，“張近東買那么多資產，是因為想要構建一個商業帝國，進取心很強，但多元化有點太激進，投資了萬達，還買了好多公司，開了很多新業務，不少以虧損收尾。”

經過這幾年的買買買，蘇寧旗下的商業帝國業務非常龐大，早已經不是當年單純的家電連鎖。此次出售股權涉及的是上市公司蘇寧易購，所包含的業務既有蘇寧易購門店和線上渠道，線上渠道方面既有蘇寧易購主站、天貓店，還有一些近幾年的創新業務，如蘇寧拼購、蘇鮮生等，還有收購而來的家樂福和從萬達百貨改造來的蘇寧廣場。

截至目前，張近東直接持有蘇寧易購20.96%的股權；蘇寧易購集團和淘寶均持有19.9%，蘇寧電器持有16.8%。如果此次轉讓比例達20%-25%，意味著該財團將成為蘇寧易購最大的單一股東，蘇寧易購有易主的風險。

根據蘇寧易購發布的2020年業績預告，2020年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后的凈利潤虧損65.8億元至60.8億元，比上年同期下降15.34%-6.59%。事實上，蘇寧易購已經連續6年扣非虧損，主營業務長期不盈利。但是通過各種資本和業務的騰挪，財報看起來并不算很差，比如，2015年入股阿里時，阿里股價每股不到80美元，2017年12月第一次賣出時，阿里股價已漲到170美元附近，此后分三次套現清倉，蘇寧共計盈利約140億元。

如今，蘇寧易購已經賣光阿里的股票、出售了PP體育和國米，剔除了蘇寧小店，蘇寧金服和LAOX部分股權，最終只能賣掉自己了。

零售“老炮”的危急時刻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在張近東帶領蘇寧征戰的30年里，蘇寧易購也曾有過輝煌時刻。

身為第一批零售商人，張近東經歷最多的就是轉型，從批發到零售，從線下到線上，張近東一直處在變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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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近東擅長的是20年前的實體零售業務，家電連鎖零售行業。”資深產業經濟觀察家梁振鵬對AI財經社說道。但對于互聯網，他的商業理念和思維模式相對而言有點落后。

對于自己一手創建起來的蘇寧，張近東有著絕對的決策權。“不能說是親力親為，但每一個決定都是需要他拍板才會實行的，他不同意就不能執行。”一位離職員工說道，也正因為如此，當他聽聞此次蘇寧易購或許要將控制權出讓時，有點意外。“這不像他的風格，他是一個控制欲極強的人。”

多位員工談起張近東的第一反應是，為人比較鐵腕，也有點專制。在蘇寧，張近東會要求著裝整齊，如果高管參會著裝不正規或者行為散漫，他會嚴厲指出，還會被罰款。

有知情人士說，移動互聯網浪潮襲來時，張近東感受到被沖擊的急迫感，曾試圖想要求變化，但與劉強東用股權激勵吸引了眾多精英不同，保守的蘇寧一直沒能募得足夠多的人才。另外，比起多年深耕移動電商的馬云、劉強東，張近東還缺乏互聯網思維，甚至在用人決策時，也是遵循自己曾經的經驗。

“張近東在互聯網方面的探索成果，與他的零售出身有關系，零售行業利潤微薄，稍微一散漫就在虧損邊緣，所以強調執行力，但這有點遏制創新，蘇寧自上而下的創新和想法都比較少，一些引進的互聯網高管大多待不長。”知情人士解釋說。

據悉，蘇寧信奉人要約束要有紀律，這導致留在蘇寧的人全是很聽話的人。在此背景下，蘇寧人才競爭力遠不如京東、拼多多，最終的結局是市場份額被人搶走。

除此之外，經歷過無數次商戰的張近東，也不太容易相信人，對下屬以及合作伙伴，需要用相當長的時間來建立信任。張近東最信任的人，是蘇寧控股集團總裁任峻，在蘇寧他有著二把手的稱號，相當于集團CEO。知情人士透露，任峻說一不二的性格和張近東很像，是個霸道總裁，張近東是把他當過渡接班人看待的，最后再交到他兒子張康陽手中。

據了解，在蘇寧很多新業務想要找其他部門配合很難，除非能說動一言九鼎的任峻，才能在內部推動。另外，除了一些跟隨張近東打江山的老將們外，新人在內部想要得到提拔也不太容易。

“張近東一直強調要從蘇寧易購內部提拔人才，但如今這些核心高管，基本上都是20年前就跟張近東一起做實體門店業務的人，他們對電子商務領域研究的也不夠。”梁振鵬說，這使得蘇寧易購在電商業務的專注度、專業度上，和京東、天貓、拼多多表現出明顯差距。

2018年1月，知名財經博主曹山石曾在微博爆料稱，張近東在當日的股東大會開懟，聲稱“京東有我們蘇寧交稅多嗎？社會、媒體天天捧京東，一家從來沒有盈利過的企業，只有資本追捧的企業，正常嗎？賣掉阿里是財務投資，狼性就是狠狠地跟京東干一架。”

這些年來，蘇寧易購一直把京東視為競爭對手，但無奈商業很殘酷，京東早已將蘇寧甩在了身后。

如今遇到危機后，張近東意識到，自己必須要改變了。在2月19日的開年致辭中，張近東說：“只要不在零售賽道、脫離商品和用戶，都要大膽調整，該砍的砍，該轉的轉”，“要敢于做減法、收縮戰線，對于一些虧損的業務單元要積極進行模式轉變，對于嚴重虧損且偏離發展主線的業務要主動砍掉。”

幾天后連年虧損的蘇寧易購，最終被割舍。

不這么干不行，張近東坦陳，“內外部多種因素交織的2021年，注定會成為蘇寧發展過程中意義特殊的一年，也必將是蘇寧近十年發展的轉折之年。”所謂轉折，既有向上轉變的意思，也有可能向下墜落，一切都取決關鍵決策能不能做對。

三十年風雨征程，一家老牌零售企業，最后淪落到出售大量股權自救，這恐怕是老炮張近東從未預料到的。